止水的和尚都有些怨怼起洛阳太守纪大人了,真真是,对亲生女儿也太薄待了一些。
要是叫纪大人晓得,一准能哭给他看的。
和尚一时间也怨怪自己,习武之人耳聪目明,既然晓得女郎已经来了,怎么就随她进了自己卧房,还不去管他。
纪菀一派天真,笑眯眯的:“都翻开看了啊,怎么了?!”
了缘的脸更红了,可这女郎一本正经的去给他去了看着火熬药去了,这哪是她做的活,和尚上前把她赶一边去了。
纪菀也不跟他抢,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泡茶.
等第二壶茶泡好,纪菀突然道:“我过几日要启程去陇西了……现在少有和尚愿意去敦煌了,但你可以去!随我一路去陇西吧,从陇西再至敦煌。”
小和尚蹲在药罐面前,纪菀看不到他的表情。这时候她有些烦闷自己不能修习武功了,否则凭借细微的呼吸也能猜一猜……时间过了许久,在她以为会遭到拒绝的时候。
“我去送你一道!”
“啊?!”
稳重的女郎喜得快跳了起来,任由滚沸的水‘吱吱吱’冒烟,连声询问:“真的吗?”
“嗯,真的。”
***
六月十二日,宜嫁娶。
洛阳太守纪泉整夜都睡不着,他前半生有许多这样日夜无眠的时候,走到如今的位置,已经少有事情能叫他这样焦虑了。他从前也并不对女儿出嫁有如何的感慨,甚至因她作得慌,有时候真恨不得能立时将她嫁了。
真正到了这一天,却很奇怪的,满心不是滋味。
满府都闹哄哄的,也不是独他一人无眠。纪泉披了件外套走出院子,都没人发现……也难怪,连唐舍人都被支使到听雨小筑帮忙了。
“老爷!”
巧的是,他才走出院子就碰到了姨娘大李氏。大李氏年老色衰,早已不如新入门的姑娘们鲜活了,纪泉自然早不去她那了。虽有两个女儿傍身,但无奈纪泉并不是多顾念女儿的人,自然不会因为女儿委屈自己去其院子里坐一坐,说起来已许久为正经见过一面了。
令他没想到的是,大李氏难得相见,对他亦不多痴缠,十分爽朗的问他:“老爷是要去大小姐的院子吗?如若是,可和我一道做伴,只怕大小姐这时候可没空招呼您。”
女孩儿出嫁头一天晚上,打扮都要花不少功夫,没空也平常!
纪泉就晕乎乎的被大李氏带到了院子里,这院子里灯火通明,似乎整个太守府的人都集中在这里了。如她所说,纪菀确实没有空,不过她并不是在梳妆打扮,而是在嘱咐妹妹们。
纪泉的另外三个女儿都坐在长姐塌下,津津有味的听她问话。一会的功夫,三个女儿慢慢的走出来了,眼圈都是红的。
“父亲!”
站在屋外,听到女儿停百忙之中唤他进去,纪泉竟异样的有些受宠若惊。他进屋之后,有一黑衣人将门掩住,转身跪坐于纪菀之下,恭恭敬敬呈上去陇西的沿途布防,并一一讲解。纪泉觉着,这声音听着着实有些耳熟。
在纪菀的示意之下,黑衣人拉下了蒙脸的黑布……纪泉猛然看了一眼这个男人,竟发现是陇西欧阳家派来接亲的首领楚芎。
欧阳家仅剩一根独苗苗,是不可能让他这么远来接亲的,而欧阳阎亲自来,绝不合规矩。欧阳阎这一代,当初争权夺位死伤无数,但凡有幸存的都与欧阳阎有血海深仇,亲族竟无人可派。为表重视,请了麾下最得用的武将前来,好在这位说起来和嫡子母族也有些远亲。
说起来这位楚芎是一员难得的儒将,近四年来名声鹊起,便是纪泉也听过其威名,当初前来送上嫁妆的时候于他面前也不吭不卑,如今却恭恭敬敬跪坐在一小女郎脚下。
纪菀可不管他恍惚,待嫁在即,她还有数不完的事情要交代:“父亲!这是我带不走的人员名册,请您想法子给我塞到陇西去。”
交待如此私密的事情,怎么……
纪泉倏然一惊,快速接过了名册,看了楚芎几眼:“这位……”
纪菀淡然道:“父亲不必介怀,楚将军本就是我的人。”
纪泉:“……”
纪菀双目亮亮的:“父亲能为我办好此事吗?”
这一刻纪泉无力思考本就想不通的问题,满脑子都是妻子临死前愤恨的目光,再看一眼与平常无二的女儿……大约是人在变老,心也软和了,总爱想起从前。他意识到,继发妻死去之后,她为自己所生的女儿也要离他而去了。连往日这个女儿惹出的麻烦也变得可爱起来,毕竟她虽是几乎天天惹麻烦,也逼得他天天要与这个女儿见面,到底处出了感情。而天下将要大乱,此时一别,未必有再相见的时刻。
---这一刻,他是有些后悔的,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容不得他后悔了。
异样的感情充盈了他的心,纪泉连名册都没有看,他想着,无非是女子安身立命之本。
“放心,父亲会为你办好。”
“那好,女儿事物繁忙,就不留您了,”纪菀叩首:“阿菀再此拜别父亲!”
‘咔嚓’
纪泉:“……”
闺女,翻脸不认人这件事做得如此清新脱俗,你是否有些残忍无情无理取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