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明,我跟肃卿(高拱字)公之间有些误会,那是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应该影响你跟他的正常来往,他很喜欢你,你就大大方方跟他交往,不用顾虑我。如果连这点涵养都没有,那就不是我了。”
在车里,张居正对况且正色道。
况且默然,他知道高拱和张居正发生冲突的缘由。
嘉靖帝病殁后,由首辅大人徐阶负责起草遗诏和新皇即位诏书,他没有找高拱,而是找来张居正跟他一起起草。
向来就自觉比张居正高一头的高拱自然大为恼火,只是碍于跟张居正多年的交情,没有口出恶语,这在高拱已经很难得了。
此事按说张居正应该找高拱好好解释一下,问题并非出自他的身上,这点芥蒂杯酒可释,可是张居正同样是傲娇负气之人,坚决不解释,实则是不肯放低身段,两人之间多年的友谊由此开始出现裂痕。
况且还是来到北京后才知道,张居正竟然是徐阶的门生,只不过是座师跟学生的关系,不是授业恩师,打个比方,张居正和徐阶,就像他跟练达宁的关系,而练达宁和徐阶就像他跟陈慕沙的关系。座师和授业恩师有着本质上的区别,一个是面子,一个是走心。
在官场上,座师可能更有力量,因为一般的座师都是主持科举的大儒,身份地位通常比授业恩师要高出许多。
“大人多虑了吧,大人跟肃卿公多年来共患难,一点小事过去就过去了。”况且笑道。
“你岂不闻可以共患难,不能同富贵吗?”张居正笑道。
况且不敢再多言,这两人间的事连皇上据说都感到头痛,没法为他们弥补裂痕。他一介白衣书生,人微言轻,说了还不如不说。
他看得出来,张居正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不然就不会采取不和解的态度,他们之间这种裂痕或许早就埋下了,不过是被这件事激发出来而已,隐情自然不得而知。
轿车在御道上行驶,前后都是退朝后去往各大衙门的官员,两人坐在车里一时都没说话。
“你说肃卿可比古之何人?”张居正忽然问道。
况且想了想,笑道:“这个不好比,毕竟没有完全相似的两个人,若是勉强比较的话,我倒是觉得肃卿公可比宋之寇准。”
“寇准?你未免高抬他了,寇准可是促使了澶渊之盟,建立社稷功勋。”张居正略微一惊道。
“当然两人不完全相似,我说了,历史上就没有完全相似的两个人,只是勉强比较罢了。”况且道。
“好,你接着说。”张居正显然对这位年轻的才子很有兴趣,待他也很宽容。
“想当初寇准才气风发,锋芒毕露,善读书又不守章句,治事精敏强干,精力过人,经常觉得天下事不足为也,可是他却缺少含蓄,甚至有时忘记君臣上下的礼仪,他一次在殿上因宋太宗不同意他的意见,就拉着宋太宗的袖子,不让宋太宗回到内宫,连宋太宗最后对他也感觉无法容忍。肃卿公各方面都跟寇准相仿佛,将来或许难免恃功凌主之祸。”
况且这是想到后来高拱不把神宗母子放在眼里,说出最后一句话。其实现在许多时候高拱已是独断专行,就是隆庆帝也经常不得不屈己从之。
“嗯,你这样一说倒是真有些像了。那么我跟古时那位古人相像哪?可别用虚话恭维我,我可不依的。”张居正哈哈大笑起来,一部美髯在颌下飘拂。
张居正也有美髯公的美称。
“大人像哪个古人倒是不好说,不过我倒是有个期望,就是大人能做王旦。”况且微笑道。
“王旦?真宗皇帝的名相,你太高看我了。不敢当,不敢当啊。”张居正又哈哈大笑起来。
“王旦跟寇准是进士同年,两人同殿为臣数十载,王旦主相府,寇准主枢密院,共同辅佐真宗,铸成一代盛世。大人跟肃卿公共同辅佐今上多年,现在虽没有相府、枢密院的区别,可是在今上的心目中,估计一为首辅,一位次辅,徐相虽说还在首辅位上,但是真正的首辅次辅为谁,相信皇上心里明白,众多大臣心里也是明白的。”
“你这就言之过早了。”张居正叹道。
“大人请恕我胡言之过。”况且拱手道。
“这有什么,咱们是私下说话,又不是在朝会上。不过对肃卿的评价你说的很对,可是对我却估计过高了,王旦当年深得真宗崇信,帝眷甚隆,比寇准得君更深,要是用这个衡量的话,肃卿倒是王旦了。”
“肃卿公未必不能做王旦,只是缺少了为相的雅量。宰相肚里能撑船,肃卿公缺少的就是这个。”况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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