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戌时二刻刚过,张居正急匆匆赶来了。高福径直领他到了高拱的书房,高拱坐在书案前,并不起身。
“喔呀——中玄兄!”张居正满脸笑容,一进门就亲热地叫着,边鞠躬施礼,“请兄台恕罪,恕罪!”
高拱故意显出冷淡的样子,瓮声瓮气地说:“恕你何罪?”
“咳!中玄兄——”张居正不客气地坐下来,“是元翁召见,弟不敢不去,只得与兄改约啦!”
嘉靖朝,内阁辅臣依入阁顺序排位,资格最老者排首位,百官仰尊,称为首相。因皇上在御札里曾以“元辅”相称,为表尊崇,官场即呼为“元翁”。张居正所说的元翁,就是内阁首相徐阶。
高拱已然猜到,张居正之所以改约,很可能与徐阶有关。因为他自信,在张居正的心目中,除了徐阶,不会有谁的分量重于他。
他与张居正,早在嘉靖二十八年就结为朋友。那一年,张居正庶吉士散馆,授翰林院编修;早他六年入翰林的高拱恰于此时为亡母守制期满起复,继续担任编修,两人在翰林院成为同僚。
起初,张居正并不敢奢望与高拱结为朋友。不唯高拱乃阀阅衣冠之族,而张居正则家世贫贱,门望相殊甚远;更重要的是,高拱的阅历也让张居正感到高不可攀。
他们二人都是十六七岁中举,且倶是本省解元。可是,高拱自幼就有名师教习,研修学问。早在张居正尚未出生前,高拱的父亲提督山东学政,他就随父在济南师从于致仕的都察院佥都御史李麟山,六年后又拜在先后任国子监祭酒、礼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的致仕阁老贾咏门下,师从其学数年。此后,又游学河南会城开封,就学于大梁书院,师从当时的著名学者、以倡导“实学”著称的大学问家兼高官李梦阳、王廷相,学绩甚优,被大梁书院聘为教习,教授生徒。虽然高拱在中举十三年后才进士及第,但是他已经是学识深厚广博、满腹经纶的学问家了。而张居正虽寒窗苦读二十载,但工夫都用在四书五经、历科程墨、宗师考卷之类,不过是几块入仕的敲门砖而已,除了为科场夺标而死记硬背了一通四书五经,就谈不上什么其他学识了。况且,高拱大张居正近十三岁,进士及第早两科,他的同年陈以勤就是张居正会试阅卷官。士林是甚讲科第辈分的,对张居正来说,高拱乃名副其实的前辈、师长。加之,张居正观察到,高拱脸上流露出的是掩饰不住的傲气,断定他是一个自视甚高的人,遂暗自叮嘱自己,对高拱要敬而远之。
翰林院的文牍房里,高拱是常客,张居正每次去,几乎都会碰到他,而要阅看的故牍文翰又每每相同,彼此便有了亲近感。张居正虚心求教,高拱则倾心相谈,让他受益颇多。高拱感到张居正年少聪明,孜孜向学,给他讲什么,马上就能够领悟,并且对自己又甚崇拜,常对外人感慨:“居正自结交玄翁,长多少学问”,高拱听后,很是受用。如此一来,两人常常在一起切磋学问,商榷治道,至忘形骸。脱离编修之职后,高拱在裕王府任讲官,又荐张居正步其后尘;高拱任国子监祭酒,则荐张居正任其助手——司业;高拱晋礼部侍郎后,受命主持重修《永乐大典》,提议张居正为分校官,各解原务,入馆办事。两人同心谋事,协力济务,融洽无间,不唯成为知己,还有了香火盟,近二十年的交谊,关系实非一般。对张居正来说,高拱亦师亦友,是他最敬佩的人。
徐阶是张居正在翰林院庶吉士时的授业老师,对张居正赏识有加,器重非常,他又是当朝首相,徐阶相召,张居正也只能与高拱改约。对此,高拱自然是体谅的。
因此,听了张居正的解释,高拱也就不好再摆出生气的架子,忙问:“叔大,你见到元翁,可知海瑞的事怎么样了?还有救吗?”
“待会儿说,待会儿说。”张居正一脸神秘,“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呢!”
“喔?”高拱忙问,“叔大快说,何事?”
“嘿嘿,”张居正一笑,“弟最喜边吃酒边谈事,中玄兄,待酒过三巡,弟自然会说。”
作者维衡说:官场称谓很复杂,请大家适当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