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司务为难了。”说毕,恭敬地给高拱深深鞠躬,又抱拳揖了又揖,表示恭贺。
“中玄兄!”张居正很郑重地唤了声,“今日起,中玄兄就是我大明的堂堂阁老相公了,居正乃六品微官,焉能再称兄道弟?以后无论公私场合,居正都以‘玄翁’相称了。”
“那又何必?”高拱笑吟吟地说。
“尊玄翁,亦尊国朝相体也。”张居正解释说。
高拱一扬手:“叔大总是有理,随你随你。”言毕,两人才隔几并坐。
张居正刚落坐,又起身道:“玄翁,拜相的诏旨,可否让居正一观?”
高拱起身把压在案上的吏部咨文拿过来,递给他。
张居正细细地看着,若有所思,举到高拱面前,“玄翁,看到这句话了吗?”他指着其中的一行字,“对,就是这句话,‘在内阁同徐阶们办事’这句话。”
“怎么,叔大有高论?”高拱不解地问。
张居正环视室内,低声说:“玄翁,今上御宇近四十六载,恩威莫测,权柄独运,弊由此出、变由是难;元翁久历政府,当国五载,求稳致静是其治国方略,振弊易变,非其时也;玄翁虽位列宰辅,但是,身份是在内阁同元翁等办事,非当国执政者也。居正有句话,想贡献于玄翁。”
“说!”高拱一扬手道。
张居正郑重道:“仍需韬光养晦,不可急于求成。”
高拱大感意外,笑道:“叔大,你转汰何其急也?此前你是怎么说的,嗯?”
“此一时彼一时也。”张居正说,“为劝玄翁不要踌躇不决,故居正言盼我兄只争朝夕,展布经济,力推新政,庶几不负平生所学云云!而今玄翁既已入政府,居正不能再一味劝玄翁急进,否则势必给玄翁乃至中枢运转带来麻烦。有些话,刻下可以说了:玄翁就当否上除八弊疏垂询居正时,居正不赞成玄翁上疏,其中一个理由当时未敢明言,那就是,居正担心此疏与元翁执政理念不合,一旦上奏,恐元翁对玄翁大起戒心。”
“叔大,你的话或许是对的,”高拱叹口气说,“然则你当知我之为人,做‘青词宰相’不屑,做‘伴食宰相’又何甘?焉能安于操劳案牍、墨守官常的庸官俗吏!况局面糜烂如此,为兄位在中枢,又安能装聋作哑?”
说着,高拱起身走到书案前,弯腰从抽屉里取出一篇文稿,返身递于张居正,“叔大,昔年我们弟兄香火盟,‘相期以相业’,旋即,为兄作此文以为纪念,你该不会忘记吧?昨日我特意检出此文,看了又看,也请叔大再看看。”
张居正接过一看,是高拱所作《萧曹魏丙相业评》。这是高拱借评论大汉萧何、曹参等四位宰相的业绩,来表达他的志向与理念的。张居正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看过此文,自己不禁心潮澎湃,为之倾倒,从此把高拱视为生死之交。今日看到此文,张居正依然感慨万千,出口诵出开篇的话:
夫相天下者,毋以有己而已。何者?天下事未有不须人可以已济者也。有己,则见人之贤而不能以己推之,见人之美而不能以己成之,与人共事而不能以己下之。夫有己之心不足以治三分之宅也,况相天下乎?
诵毕,张居正感慨了一句:“总而言之,玄翁的理念只一句话可概括之:相天下者无己!”
“叔大说得不错!”高拱爽快地说,“我的意思只有一点,相天下者无己。倘若已身为宰辅还存私心,官场哪里会有公道?为宰辅者,有一分私心,便于臣道有一分亏欠。”
张居正表情庄重,又诵出一句《萧曹魏丙相业评》里的话:
独任者无明,自用者无功。相臣有私心,则国家有弃积也。
高拱慨叹一声:“相天下者,忠诚、无私,乃国之大幸。”
张居正看着高拱,拱手道:“玄翁如是说,居正夫复何言?唯愿玄翁履新顺遂吧!”
高拱本想与张居正商榷,在束之高阁的除八弊疏基础上梳理出一套政纲来,建言徐阶次第实施的。但听了他一番说辞,不得不放弃,不免还是有几分遗憾,也有几分期盼,遂对张居正道:“若得与叔大一起平章天下,则大明中兴有望。”
“呵呵,玄翁,部院一个郎中还正五品呢,居正只六品微官,哪里敢奢望登政府?”张居正自嘲说。
“郎中怎可与叔大比?”高拱手一扬,“叔大别忘了,你也做过裕王殿下的讲官,又是首相最得意的弟子。”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嘿嘿,还是高某的金石之交!”
张居正微笑道:“资历尚浅,不敢奢望。”
高拱摇头道:“什么资历浅?论才干,我看除了高某,就是你叔大啦!愚兄对叔大自不必说,尊师徐揆不是也在一力栽培,为叔大铺垫吗?叔大主持《承天大志》重修完竣,朝野有‘张太岳将大用矣’之议,呼之欲出嘛!叔大,机遇来矣!”
张居正笑而不语,眉宇间却隐约有阴翳凝结。
作者维衡说:明朝内阁并无法定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