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十二月的许都(二)
此话何意?
司马懿心中有些坎坷不安,他拿不准江哲说此话是何用意,他也曾偷偷瞧了瞧江哲面色,却瞧不出什么端倪来,这无疑不叫司马懿越发有些担忧。
江哲,恐怕是不知道从哪里知晓了详情,却是苦于证据,是故想用言语讹我,我要当心处之!
“来人!”就在司马懿心神不宁的时候江哲的一声低喝却叫他心中况跳不止,他想做什么,他想做什么?
“上茶!”江哲如是对前来的下人吩咐道。
“是,老爷。”
“……”司马懿愣了愣,随即暗暗自嘲自己有些草木皆兵,那江哲自诩仁义,岂会平白无故便下令拿人?
“仲达,不知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招呼司马懿在入席坐下,江哲坐于他对面席位问道。
哼!司马懿心中冷笑一声,坐起拱手说道,“在下乃是为我兄长昨日失礼而来!”
“哦?”江哲好似有些诧异,疑惑问道,“你兄长何人?”
这江哲……司马懿暗骂一句,拱手恭敬说道,“家兄司马朗,现居大将军府从事撰笔曹一职,昨日司徒还与他说话……”
“哦,原来如此……”江哲回想着昨日的情景,点点头说道,“是有此事,不过昨日你兄司马伯达可是说……”
“司徒不知,”江哲还未说完,司马懿插口说道,“家兄平日不擅饮酒,然而昨日喜宴,家兄对司徒与诸位大贤心存敬意,是故饮酒过甚,司徒想必不知,人呐一旦醉酒,想必是满嘴胡话,举止孟浪,然而我兄却不同,虽说酒量甚浅,然而醉酒之后,家兄思绪却愈发清明,只是无奈家兄自小有一怪疾,一旦饮酒,这舌头便有些发麻,再者昨日司徒亲临下问,家兄素来对司徒心存仰慕,如何能像平日一般侃侃而谈?失礼之处,还请司徒海涵。”
“呵呵,如你说来,你兄却也是异人,昨日,我仅是随口问他,无甚大事,仲达也莫要挂怀了。”说着,江哲望见下人端着茶盏茶壶进来,抬手微笑说道,“仲达,请!”
“不敢不敢,多谢司徒……司徒请!”
“呵呵,”江哲微微一笑接过府中下人递上的茶水,轻抿一口说道,“仲达何时来得许都?”司马懿心中一凛,拱手一礼小心翼翼说道,“启禀司徒,学生于今年三月到的许都,三月之前,皆在四处游学,增长学问,途经许都,是故前去拜访家兄,以全兄弟之情……”
“哦,三月……”江哲喃喃念叨一句,继而感叹道,“唉,今年祸事颇多啊……”
正戏来了!司马懿心中暗暗嘲讽一句,却故作敬佩拱手拜道,“半年前,学生途经许都,但见许都繁荣至极,不下旧日我大汉京师洛阳、长安,实乃学生平生罕见,此地百姓,亦是其乐融融,各自生产,不为生计所迫,当即学生便心有疑虑:不知是何等大贤执掌许都民政之事。一问之下方才得知,乃是司徒,司徒之精于内政,恐怕天下无处其右,学生拜服!
曹公得司徒,堪比文王得姜尚、不下高祖得留侯呐,司徒兵锋所向,天下无不望风而靡,击黄巾则黄巾灭,击公孙则公孙诛,攻吕布则吕布身死,攻马腾则马腾败亡……”
“这马寿成之事实乃冤枉,”望着司马懿,江哲笑呵呵说道,“那可不是我引军攻他,而是他引军攻我啊……”
江哲如往常一般的笑容在司马懿眼中,却是如似笑非笑,又好似嘲讽一般。
深深吸了口气,司马懿摇摇头,拱手讪讪说道,“马腾不知天命,不晓气运,妄自起兵,合该由此劫数,不过由此可见,司徒胸中韬略实乃常人所不及,有司徒在,我大汉必定重现往日繁荣,区区细小祸事,又何足挂齿?”
“细小祸事?”江哲玩味一笑,摇头叹道,“那如何是细小祸事,乃天崩之祸啊!仲达可知许田一事?”
果然……这江哲打定主意要套我话啊!司马懿心中转过几个念头,坐起拱手说道,“司徒在上,学生心中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唔?”江哲有些诧异,疑惑说道,“但言无妨!”
司马懿环视了一眼周围侍候在旁的下人们,如此浅显之举,江哲又岂会不明,挥挥手让下人们退下,江哲笑着说道,“看来仲达欲言之事,恐怕关系不小啊……”
坐起对江哲施了一记大礼,司马懿微笑说道,“若是对于旁人,学生自是万万不敢言及此事,然而司徒诚诚君子之名,海内皆知,是故学生心中有几句悖逆之言,不吐不快,若是有失礼之处,还望司徒莫要见怪!”
“悖逆之言,有趣,你且说来,江某洗耳恭听!”江哲倒是很想听听这位才智不下那‘妖人’诸葛亮的司马懿想说些什么。
“岂敢岂敢,”司马懿告罪一声,坐起拱拱手正容说道,“往日曹公奉天子以令不臣,占尽诸侯先机,可谓是明智之举:大汉历时四百载,如今虽临崩离,然而天下士子之心却大多向汉。以王令驱使诸侯,从,则其徐徐被曹公所吞并;不从,则沦为叛逆……实属妙策!
然而此下当今局势,诸侯中心忧汉室的豫州刺史郭贡、幽州刺史公孙瓒、徐州刺史陶谦、凉州刺史马腾一一相继而亡,其余等辈,二袁自诩其四门三公,拥兵自重,早有僭越之心;江东孙策,割据江东诸郡,其野心恐怕非是仅仅为一州之长吧?
荆州刘表、益州刘璋,本就是汉室后裔,天子龙驭西归,恐怕在他们二人心中,喜要大过于悲吧……
再者,曹公,曹公占据兖、豫、徐近三州之地,恐怕也……”
“恐怕什么?”江哲微笑问道。
“……”司马懿眼中一凛,讪讪说道,“学生仅仅是想说,自古以来福祸相依……”
“你想说此事也是尽然是坏事?还能是好事?”江哲玩味问道。
司马懿偷偷瞧了眼江哲面容,却是瞧不出端倪,心中有些坎坷,迟疑说道,“学生仅仅想说,如今诸侯中,心忧大汉社稷者少,图谋者多,天子之事虽然险些危及曹公,然而亦不全然是坏事……学生可听说,天子与国舅董承,旧日可是时常与曹公、司徒为难……”
“放肆!”江哲面色一变,冷喝道。
“老爷?”下人们匆匆入内,神色不善地望着司马懿。
直直望着低头默然不语的司马懿,江哲深深吸了口气,挥挥手说道,“你等先且下去……”
“是,老爷!”下人们对视一眼,相继退下。
“你的意思是……”见下人们退下,江哲望着司马懿冷笑说道,“是我、亦或是曹公害死天子?”
“不不不!”这江哲好强的气势……司马懿心中暗暗诧异一句,口中连连告罪说道,“司徒误会了,学生的意思是,往日天子乃曹公之助,亦是曹公之阻,如今天子龙驭西归,对曹公虽说有害,亦是有利……”
“你此言何意?”江哲冷色问道。
“司徒明鉴,”司马懿拱拱手,故作犹豫说道,“如今天下,大汉名存实亡,其余诸侯,皆是不尊王命之辈,其野心昭然若揭,如此,天子于曹公已是无用,反生遏制,与其……”
“住口!”江哲冷喝一句。
听着司马懿的话,他心中转头万千念头,不知怎么,他心中有些担忧:遏制……若是没有遏制,孟德,会变得如历史中那般么?虽无甚僭越之举,然而却已有僭越之心……
望了眼司马懿,江哲淡淡说道,“不想仲达游学之余,却对此事如此上心……”
唔?司马懿心中一惊,急忙说道,“学生虽不才,却对天下之事亦颇为关心,正所谓学得文武艺,售于帝王家,学生亦是七尺男儿,来这世上一回,岂有不思光耀门楣、封妻荫子之事?
学生自是不及司徒心忧天下,学生仅仅欲凭借自己胸口才学,博取一功名罢了,司徒明鉴!”
这司马懿果然是不如诸葛亮淡薄名利,乃是一功利之人!江哲心中微叹,叹息当日错失了那个‘妖人’诸葛亮……
摇摇头瞥了一眼司马懿,江哲淡淡说道,“既然你自诩才识过人,那么便与我说说,何人在背后设谋,以至有许田之祸?若是言中,我便亲自为你举荐!”
这江哲终于问了……司马懿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有些不敢看江哲的面色,心中坎坷,低头拱手犹豫说道,“司徒如此大贤,亦不知此人,学生才识远不及司徒,又如何能得知?学生实不知也!”
“你亦不知?”你可是堪比诸葛亮的人物啊,怎么可能会丝毫不知?江哲闻言有些惊愕,直直地望着司马懿。
你亦不知……你亦不知……司马懿一听心已惊了一半,耳边一直盘旋着这句话,正当他抬起头来欲向江哲解释时,却见江哲一脸深沉地望着自己,当即心中咯噔一下,背上有些发凉……
不行!江哲此乃是为套我话,不可露出半点异样!
想毕,司马懿勉强露出几分笑意,拱手说道,“司徒胸中韬略,十倍于学生,司徒且不知,试问学生如何知晓,再者学生近日皆在家中苦读先贤书籍手卷,对于身外之事,却是不甚了了,还请司徒明鉴!”
堪比诸葛亮的司马懿也不知设谋的小人,这倒是令江哲有些惊奇,昨日在宴会中得知了司马朗,江哲心中便有了一个心思:若是司马懿在,他是否会知晓此事呢?
可惜他亦不知……江哲不免有些失望。
望见江哲神色微变,司马懿心中暗暗提防,言语之下更为小心谨慎,他可不想一时不察之间露出马脚,被江哲识破。
如今在司马懿心中,江哲已被他深深所忌惮。
两人素未谋面,自己又不曾留下半分蛛丝马迹,可是这江哲却能寻到自己问话,此事司马懿是百思不其解,疑虑重重之下,已将江哲列为头等忌惮之人,更在往日遇到的诸葛亮之上。
兄长所言不差,此人确实智谋超群,恐怕已看破我诸多谋划,只是却无证据,不欲损及自己名望遣人拿我,如此,我却是要当心了……司马懿暗暗对自己说道。
然而这时,江哲却端起了茶盏,见此,司马懿心中一惊,拱手说道,“听闻司徒降张绣、败刘表、诛马腾,凯旋而归,学生在此恭贺,且不知当今眼下局势,司徒以为如何?”
古有端茶送客之礼,然而江哲却是不知,他仅仅是因口渴饮口茶罢了,见司马懿如此问,江哲有些诧异,放下茶盏疑惑问道,“仲达此言何意?”
见江哲放下茶盏,司马懿心中暗暗松了口气,拱手正容说道,“眼下曹公危及虽过,亦不足以松懈,西面未定;南面犹有刘表、袁术、孙策三路诸侯;北面,袁绍拥四州之兵,声势浩大,其虽与曹公有盟,然而学生窃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学生料定,袁绍与曹公之间必有一战!只是不知司徒眼下欲先取南面、西面、亦或是北面耶?”停顿一下,他望了一眼江哲,笑着说道,“若是司徒不嫌学生愚笨,不妨叫学生试言一二,司徒再加以评说,如何?”
学识不凡,这司马懿有点意思!江哲微微一笑,抬手笑道,“仲达且直言,江某洗耳恭听仲达大论!”
“不敢不敢!”司马懿低头拱手一礼,随即正容徐徐说道,“西面韩遂,此人本是逆贼之流,后受招安,为金城太守,然而此人贼心不死,趁马腾败亡,夺其治地,杀其忠士,多有敢怒而不敢言者!
圣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韩遂虽夺西凉,却不得民心,这亦是身居长安的白波黄巾贼首张白骑起兵之缘由:往日马腾数次起兵讨伐长安,张白骑仅仅是反击自保罢了,却不见他率军反攻西凉,这是何意?无外乎马腾久居武威,甚得民心罢了,就算羌人,亦是感其勇武,甘心为他所用,如今韩遂德薄却占据西凉,如此大好时机,张白骑焉能不起兵?”
“唔,”江哲微微一笑,欣然说道,“此言有理,恭听仲达下文!”
“不敢不敢,学生仅仅是班门弄斧罢了,”司马懿轻笑一声,继续说道,“如此一来,年逾之间,不管是韩遂胜,亦或是张白骑胜,皆是窃国之贼也,失其大义,不足为虑!南面,扬州袁术趁刘表、孙策起兵攻司隶、徐州之际,引兵夺得二人大片属地,若是能守得,恐怕袁术要一跃成为当今天下第三大诸侯……哦,曹公屈居第二,首位乃是河北袁绍!”
“唔……”江哲点点头。
只是不知这江哲等人是如何说服袁术起兵呢?这个疑问在司马懿脑海中一闪而逝,继而言道,“然而袁术此人,空有野心抱负,却无相应才华,其下谋士多是沽名钓誉之徒,却无几人有真才实学,其下将领,俱是不晓兵法,不知进退之匹夫,屡次败于司徒之手,诚不足虑;荆州刘表,雄踞荆襄九郡,麾下人才济济,蒯良、蒯越俱是王佐之才,本乃是曹公大敌,然而此人却不识天数,竟敢引军与司徒抗衡,最终落得个兵败而归的下场,其九郡治地,亦被袁术夺了整整一郡半,如今正袁术交兵,不足虑!
江东孙策,说起此人,学生却又想起当日其父孙文台,引军袭董贼,实乃当世豪杰,孙策不逊其父,短短一年,便打下偌大一江东,叫袁术侧目而视,唯恐此子引军袭之。然而此人先受郭祭酒之挫,后遭袁公路之创,亦失了一郡之地。
如今南面,刘表、孙策二人皆怒率虎贲之师,兵袭袁术,学生愚见,司徒为何不派遣一支兵马相助袁术呢?孙策,复有项藉之勇,实乃江东猛虎;刘表,久居荆襄,民心所附,又兼是皇室宗亲,不如借袁术之手除去;扬州袁术袁公路自是不必再说,即便此人占尽江东、荆襄又如何?岂是司徒对手?”
江哲闻言细细一想,眼神一亮,颔首说道,“此言大善,袁术不足为虑,只是刘表皇室宗亲,处理起来却是有些麻烦,那孙策,确实乃江东猛虎,若能除去,早早除去为好!”
这江哲却也不迂腐啊,观其所言,似乎并非心向皇室……司马懿心中有些愕然。
“仲达为何不说了?还有北面呢!”见司马懿愕然不语,江哲笑着提醒道。
“是是是,学生失礼了,”司马懿微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依学生愚见,曹公如今当首之敌,便是河北袁绍,袁绍雄踞冀、青、幽、并四州,拥兵甲七八十万,屯粮饷百万余石,其西,便是白波黄巾、其南,便是曹公,学生愚见,当袁绍北伐乌丸凯旋之后,必对中原用兵!”
“哦?”江哲微微一笑,玩味说道,“曹公势力不逊那袁本初几分,然而你言,袁本初北伐乌丸之后,必会对我等用兵,啧啧,为何放着长安不取,那袁本初却来攻我中原,这是为何?”
“司徒想必是用此事考学生见识吧……”司马懿笑着说道,“司徒所言确实,待袁绍北征乌丸之后,可取之处,唯有长安白波黄巾、以及曹公之兖州!征讨乌丸,化外之人,不晓我大邦礼仪文化,岂能对袁绍有几分威胁?不出半年,袁绍必然凯旋,然而长安白波黄巾却是不同,张白骑乃张角弟子,甚得张角喜爱,通晓兵法,深习妖术,不容小觑,绝非一颗半刻便可击败,试问袁绍如何会冒着损兵折将之险,兵袭长安?
如今天下,唯有袁绍与堪与曹公一教高下,那袁绍想必也是如此认为,若曹公破袁绍,便顺势取河北,天下难挡;若是袁绍破曹公……不不不,放着司徒在此,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若是袁绍破曹公,那么天下,自然也无一人可再与他为难!不论哪方胜,皆可定天下局势!
与其等袁绍率军前来,司徒不如趁其北上、冀州空虚之际,率两路兵马,一路以五千轻骑直取冀州首府邺城,一路以三万精锐袭朝歌、濮阳、黎阳,此三城一旦落于曹公之手,曹公自可亲率大军征讨,冀州必陷!
夺得冀州之后,河北门户大开,东可取青州、西可取并州,北上、则取幽州,大事可期!”
“呵呵,”江哲闻言,笑叹着摇摇头说...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