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妹就是那个做粗活的妇人,三十出头,脸色通黄,是个寡妇,却有三个孩子,日间她来店里出工,三个孩子便关在家里,孩子中最大的一个有八岁了,是个女孩,虽然唐时有不少殷实人家的女儿也能读书识文,但她却肯定不在此列,她要照管弟妹,必须留在家中,说到她们的家,不过就是一间小破茅屋,吃饭、睡觉、拉屎尿,都在里面,第二个是男孩五岁了,最小的女孩只有三岁,一家四口全靠宋妹替人浆洗衣服度日,每月挣不过百文,日子过得着实艰难,每日里为省几个菜钱,便趁天黑带着三个孩子去市场拣菜叶,有时候男孩想吃肉叫嚷得凶了,宋妹便会狠狠给他一巴掌,然后娘四个又会搂在一起放声痛哭,没有男人的家庭是天下最不幸的。
自从表弟张旺将她介绍到李清的小店干粗活后,每日可挣五十文,一月便是一贯五百文,虽然钱还没拿到,但生活希望却有了,所以宋妹也格外珍惜这份工作,每日早来晚走,极为卖力,但她较愚笨,毁坏了不少东西,又预支了三百文钱,所以今日宋妹虽喜悦非常,但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拿到多少。
听东主叫她,她立刻站起来,走进里间,心紧张得似乎要跳出来,木然地站在李清面前,两只手扭成一团,李清瞥了她一眼,将帐页翻了两页,眉头不禁有些皱紧,拿过算盘劈劈啪啪打了一阵,才叹口气道:“你才来十四天,便打碎六十个碗,三只茶壶,十个上好的细罐,你怎么如此大意?”
“我后来就没打坏了。”她低声回答,声音细若蚊语。
李清摇摇头道:“你若再不当心,我也不会再用你了,虽然帘儿替你求情,但店里的规矩却写的明白,你又是第一个犯,就更不可废,这些碗壶你是要赔的,你可认?”
“是!”
“我也不过分,就算按半价赔,你一共要赔二百三十文,再加上你预支的三百文钱,所以你最后的薪酬只有二百二十文。”李清从钱罐里取出两吊钱,又数出二十文散钱,装进一个蓝布口袋里递给她道:“你点好了,若无误,就在这里按个手印。”
宋妹的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才两百二十文,自己早上还想给孩子们买几身衣服,再买几斤肉,可这样一来,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回去怎么给孩子们解释,她心如刀割,哆哆嗦嗦地接过钱,又神色黯然地按了手印,便转身要离去,不料李清却叫住了她:“还没结束呢!怎么就想走了?”
“东家还要扣我钱么?”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死死地捏住蓝布口袋,若再扣钱,她连买米的钱都没了。
“谁说我要扣你钱了!”他从脚下拎出个红布口袋往桌上一放,笑笑道,“刚才和你结的是工钱,而这个是给你的奖金,你自己打开看看。”
“我也有奖金吗?”宋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有!”李清笑咪咪又取出一个布包道:“这里面还有三件衣服,是帘儿给你孩子买的,一起拿去吧!”
犹豫半天,宋妹终于接过袋子,只觉手一沉,险些没拿稳落地,她不敢打开,只从袋子的缝隙里瞧了一眼,满满地全是黄灿灿的铜钱,少说也有两贯。
“谢谢东主!”宋妹‘扑通!‘跪倒在地,拼命地李清叩头:“东主是活菩萨,东主是好人啊!”
李清只觉眼角有些发酸,急挥挥手道:“起来吧!你干活最卖力,所以多给你一些,你以后只要好好干,你们母女四人是会过上好日子的,钱收好,等会儿我让马车顺路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