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的,天那,是阮香玉!
茹云又惊又喜,一时竟目瞪口呆,忘了该上前迎上一迎,怔怔地直到车子在她面前停下。
丹尼尔风度翩翩地下车,一手拎了长袍的开叉处,含笑对茹云:“莫非多半年不见,密斯沈竟不认识了?”
茹云“噢”地一声,这才从过分的惊喜中回悟过来,也笑道:“你看我,这一惊一喜,连待客的礼数都忘了。快,快请进去坐。”说着就上前帮着往下拿行李。
那阮香玉与茹云也是稔熟的,照先前的习惯开口叫了她一声“茹云”。茹云欣喜地拉住她的手,自从上海一别,如今她的样子看起来倒是越发地灵光了。
进了门,几人许久不见,都是十分欢喜,缘君同丹尼尔医生以及阮香玉笑了笑,就由着奶妈带下去了。
赵老爹知道茹云来了客人,不待茹云卡死口,就挽了菜篮子便出门买菜。茹云问阮香玉:“你们不是跟着红十字的人撤出上海了么,怎么又来了这儿?”
茹云话才出口,阮香玉已经是红了眼圈。茹云一楞,知是必有变故,又转头去问丹尼尔医生。丹尼尔说:“先前我们是撤出上海了,不过后来我们去了南京……”
茹云知晓,这后头没说出来的,是南京城破了。南京城破以后,便是一场人间浩劫,从鼓楼到大石桥,从太平门到富贵山,到处都是浮尸残骸,涂膏凝血,满目疮痍。茹云光是听广播所说,就觉得心有余悸,骇人听闻不已。
阮香玉与丹尼尔因为红十字会的庇护,这才从南京城逃了出来,可是从前一道从上海赶往南京的同仁,却几乎都已经在南京那场保卫战中失去了生命。阮香玉心里只觉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哽咽不能说话。
茹云体谅到她心里的苦楚,跟着淌几滴眼泪,赶紧擦了,站起来说:“你们坐着慢慢说话,我这就去收拾出两间房来。你们只当这里是家,住多久都好。”
丹尼尔医生慌慌地跟着起身:“密斯沈,怎好麻烦你动手?使不得,使不得。”
茹云说:“怎么使不得?从前在上海的时候,我不是受了你们许多次的关照与恩惠了?如今你们逃到锦云镇上来,是给我一个得报的机会,你们就不要再拦着我了。”
阮香玉望了眼丹尼尔,又转过身对茹云道:“茹云,我就实话告诉你罢,我与丹尼尔医生并不仅仅是来逃难的,我们是为了找……”
茹云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你们是来找游击队的罢。”
丹尼尔医生略微诧异道:“密斯沈怎么……”
话说到一半,他便没往下说,倘若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只怕还会凭空给双方带来一些言语上的麻烦。
茹云自然知晓丹尼尔的用意,想着他也是好心,不想连累她。茹云不过笑笑:“其实我早就猜到了,这个时候你们不南下,偏偏来了锦云镇上,想来是因而这里是游击队的一个据点的关系罢。再说,从前红十字会里头多半都是游击队的人,因而你们便说是,我也并不觉得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