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了清言的命,绝了玉泉峰的脉,也绝了自己的道。
当初在集英殿内立下的誓言,当初在宗门先辈前发下的宏愿,彻彻底底成为了他的心魔。
他无颜面对太皓,无颜面对自己敬重无比的掌门师兄。
而当他化为尘土之后,更是再无颜面对列祖列宗。
傅安宁挑了挑眉,叹息了一声道:“我知你二人心中不甚好受,但是他挡在你我前进的道路上,这种牺牲便在所难免。眼下时间也不早了,再过个把时辰,天就要亮了。天一亮,一切也都必须继续进行下去。我只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遗漏了什么?比如,那个失踪了的引仙门人?”
陈泰臣无故失踪之后,事情才闹出些许水花。
傅安宁得知之后,后悔莫及,恨不能捶胸顿足,也隐约有几分担忧。
“哼!与我何干?”首座仿佛再也不想在此地待下去,清言那未曾闭上的眼睛仿佛一盏明灯,照着他不敢去看的内心黑暗。
说完之后,他便拂袖而去。
傅安宁脸色颇有些不好看,另一旁那人也开口道:“行动之前,我与你说过,务必万无一失,你也保证必然万无一失。既然你如此有信心,为何现在又开始小心翼翼?”
“小心驶得万年船,未到最后一刻,自然不能放松。”傅安宁看了那人一眼,心中不满,顿时冷笑道:“怎么?看着师兄弟死在自己面前,想着白天又要毁了他唯一的徒弟,你竟心软了么?你可别忘了,天枢暗谍之中虽然混入了几个我们的人,但是邵珩若还在,天枢暗谍迟早东山再起,与二十多年前那般所向披靡。到时候,你当邵珩不会追查自己师尊身死之事?你当他会查不到你头上?”
“我半句话都未曾多言,你倒是自己想了这么多。”那人淡淡地看了傅安宁一眼,目光扫过地上笔直坐着死去的清言,继续道:“说起来,我们虽觉历代掌门将天枢部众交给玉泉峰这一行为十分不公,但从未想过要毁去这个布置。反倒是你们,若当年清言、清怀不出事,玉泉峰上下没有大乱,天枢也没有停滞,你们如何趁机混入存微?”
那人转身朝门外走去,路过那个如同木偶般的亚伯,眼中一瞬间闪过悲伤,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背对着傅安宁道:“真正害怕存微山天枢暗谍的人,是你们,不是我们。没有了清言和天枢的制约,你们才敢从黑暗中探出手脚,一步步展开你们的计谋。我很后悔,当初着了你们的道,上了你们的船。但是,自那以后,我也从未想过要下船。所以,你不必再试探我什么,你做你该做的事,我也做我该做的事。”
金泉湾空荡荡一片,潮湿的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硫磺味道。
傅安宁冷笑着在屋内转了一圈,看看地上死透了的清言,看看门外“听话”站着的亚伯,看看消失在远处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神情渐渐扭曲可怕。
有条不紊的存微山,和越来越强大的太微真人,确实是他们的心腹之患。
所以,他们当初设计要让玉泉峰出事,让天枢群龙无首。
清怀、清言相继出事,太皓真人心力交瘁之下,天枢一应行动都被停滞。
哪怕后来慢慢由强撑的清言和太皓真人着手恢复,但那次之后,天枢暗谍依旧元气大伤,且被傅安宁等人埋入了一个个钉子。
待邵珩接手,一一收复人手,方开始有几分真正起色。
“若是以前,你说我们惧怕天枢的力量,我也无话可说。可是,如今……”傅安宁看着地上清言的遗体,轻声细语道:“如今,太微真人闭入死关,邵珩再天资不凡却终究年轻……而你,已经死了。”
傅安宁声音渐渐大了起来,像是自满,又像是在给自己坚定信心:“我们又有何惧?”
寂静无声的金泉湾,有风自远方而来,如同一只轻柔的手,拂过清言的衣角。
黎明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