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里的天确实阴沉的,像是终年都被一团黑雾给笼罩着的一样。或许是自小在那种环境中长大,又听我娘说了庄子里头的事情,我总觉得,那空荡荡的庄子里也像是挤满了人,闷得透不过气来。
十五岁那年,我由我娘做主嫁给了一个牌位。我娘告诉我,这么亲事是我爹跟我公婆活着的时候定下的。那时候,两家人的关系很好,我跟我夫君的关系也很好。我夫君比我大两岁,总是很照顾我。可惜,这桩原本应该很美满的姻缘因为瘟疫消失了。我公婆,还有我未来的夫君全都死了。”
“人死姻缘散,你完全可以离开庄子,重新开始生活。”
“离开庄子,谈何容易。”年轻妇人低了头:“就算离开了,谁又敢娶从瘟疫庄子上出来的瘟人呢。”
“韩宝玉遇见你的时候,你不就在庄子外头吗?”
“我出去透透气。庄子外有条河,河里的水很清。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到河边去洗衣服,顺便看看外头的天。”
“你们庄子里还剩下几个人?”
“没有了。”年轻妇人苦涩的一笑:“我娘死后,我就是我们庄子里剩下的唯一一个人。”
“难怪你会上韩宝玉的当,若是能多见几个人,必然能够分辨出他是个什么东西。”
“都是命吧。”年轻妇人闭了闭眼睛:“遇见他时,我并未看出他是一个坏人,我只是不愿意与外人接触,不愿意与外人说话。他跟上来时,我心里有些慌张,于是就恶作剧的伸脚绊了他一下。他跌倒的样子实在是太蠢了,所以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本以为他会生气,结果他呵呵的,拍了拍身上的土就站了起来。站起来后,依旧对着我行礼,谎称自己迷了路,我见他呆头呆脑,整个人傻兮兮的,就相信了他说的话。”
“然后呢?”
“我告诉他,我从未离开过庄子,亦不能给他指路,让他去寻别的人问。他不走,就一直待在河边看我浆洗衣裳。我见他没有别的举动,反而还有个能说话的人,也就随他去了。等我浆洗完衣裳,他说他饿了,问我能不能给他一些吃的,什么都行。我问他敢进庄子吗?他说敢。我便待他回家,给他蒸了红糖馒头。”
“红糖馒头?”
“嗯。”女鬼点头:“红糖是跟过路的货郎换的,面粉是自己在庄子种的麦子磨的。一个人过日子,总得想法子。”
“吃了东西,这韩宝玉又做了什么?”
女鬼看了一眼邢如意,又看了看狐狸,没有回答。
狐狸伸手捂住了邢如意的耳朵,向女鬼道:“说吧!”
女鬼点点头:“原以为他吃饱了就会离开,没曾想,他趁着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突然抱住了我,而且在我身上胡乱的抓摸。我惊恐万分,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他却有恃无恐,说进庄子的时候已经看过了,这庄子除了死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他说我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还说我们是老天爷给的缘分,说我该是他的人。我打他,我咬他,可我一个弱女子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我只恨我自己,没有看清楚他的本来面目,我只恨我自己引狼入室,让我自己遭了劫难。”
“你是如何变成这个样子的?”
“是他爹娘趁着夜色带人进了庄子,说我是女鬼,是迷惑人心的女鬼,将我五花大绑,活埋在了土里。”女鬼红了一双眼睛:“我是在那个地方长大的,生也好,死也好,我原本是不在意的,可是他不能,他也不该在欺辱了我之后,还让他的爹娘寻上门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是嫁了人的,我到了阴曹地府也是要见我夫君的,如今这个样子,我要如何去见他,如何告诉他,我是被他给害的。”
“所以你附了他的身?”
“我没想害人。从小到大,我见的死人比活人多,我也知道人活一世是多么的不容易。我只是想他爹娘认错,想他爹娘到我夫君的灵位前说明一切。可他跟他的爹娘一样,都是无赖,都是混蛋,都是该死的。”女鬼说着掐住了韩宝玉的脖子:“他毁了我的清白,他爹娘要了我的性命,我又为何要放过他?我知道你们是他爹娘请来的,但我不怕,我就是魂飞魄散,也要把这个混蛋拖到地狱里去。”
“让他活着比让他死了好。”狐狸松开捂在邢如意耳朵上的那双手:“你就这么带走了他,反而是便宜了他。”
“那我该怎么做呢?”
“我知道。”邢如意悄咪咪的举手,凑到女鬼跟前嘀咕嘀咕的说了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