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的尸体皆被边军悬陈于西流城墙之上,以儆效尤。
那一年,血染西流城,凛凛不可犯;
那一年,尸陈苍茫山,遥遥祭皇天;
那一年,西流关的守将,负手仰天:吾为英雄郎,铁血沙场志。犯我家国者,虽远定然诛!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一个盗匪敢劫掠西流城的百姓。入山当劫匪之人,第一条戒令就是永远不要去招惹西流边军那群疯子,永远不要。
虽然盘踞在西流城外的盗匪不敢劫掠西流城及周边村镇的百姓,但对于外来的商旅,却绝不会手软,因为他们干的就是不应手软的事情,就像狼和羊一样,对于嘴边的食物,他们只有贪婪,而没有同情。
马蹄声声,草木间的青霜,在震颤的大地中簌簌落下,如是天空,正下着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雪。好似那阵阵冬雷般的响声,终于引起了官道上马车的注意,四匹欢快踩踏着霜痕的骏马,不情愿的停下脚步,嘶鸣了一声。但马车中,依旧没有任何人出现,依旧如先前那般孤寂。
越靠近官道上的马车,那群盗匪的速度越慢,分成了四股,从前后左右,将马车重重包围起来,然后缓缓地向前压近。他们很小心,虽然他们是一群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但并不代表着他们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或者说,见惯了死亡,他们才更害怕死亡。所以,从发现这辆马车开始,他们便悄悄跟踪,从昨天晚上一直到现在,一路跟踪,一路观察,直到靠近西流城数十里时,他们才决定动手。
即便有过观察,确定车内没有多少人,但他们依旧很小心,这份小心与谨慎,曾让他们很多次死里逃生。
“交出身上的钱财,我们兄弟只求财,不伤……!”
领头的一个盗匪紧了紧手中的长刀,盯着官道中央那辆马车,心中有些发毛,不过已经上来了,怎么着也要开口说个过场话,不能被手下的喽啰小觑了不是?毕竟这年头,盗匪,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话音未完,马车的帘子忽然动了一下,一个绣着海棠幽兰的钱袋从马车内抛了出来,落在领头盗匪面前的地上,钱袋散开,一锭锭黄白之物翻滚出来,在清晨的阳光下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好似这世间最美、最迷人的景色一般。
“咕噜……”
盗匪一阵骚乱,一些人的喉头禁不住上下涌动,发出轻微的口水吞咽之音,目光直愣愣的望着地上散落的黄白之物。
领头男子暗骂了一声,本来那个钱袋是抛给他的,他因为害怕有什么危险,在钱袋飞出时下意识侧了一下身子,结果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若是他接住的话,说不得还能私藏上几锭,然而现在,看着那些贪婪的眼神,领头男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什么也晚了。
抬首,领头男子又看向那辆马车,马车一直是安静的,从那个钱袋飞出之后,那四匹骏马也不再发出声响,而是低着头嗅着地上的银白。好像如果没有他们的打扰,这个世界本就该是这么安静的。
“大头,钱捡起来,我们走了!”领头男子眯着眼睛,落在马车探究的目光缓缓收回,转身吩咐了一声,随后抱拳:“多谢!”
他谢的自然是车里的人,虽然干他们这一行的人,从来都没有心,也从来不会去真心感谢什么,但一句谢谢,真的只是一口廉价的唾沫而已。他当然也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人,不会真的去相信自己方才说的那句“只是求财”,如果能求得其他,他也不介意将那句信誓旦旦的话语当成一句玩笑。
他之所以信守承诺,只是因为他想快点离开,那安静的马车始终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怕死的人从来都很相信感觉,所以那些和他同时出道而不怕死的同伴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
因为他从来都是个怕死的人。
然而,在吩咐完这句话后,领头男子并没有等到身后的应承之音,他心中那抹不妙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右手摸向腰畔的长刀,流光清亮如虹,这是他有生以来拔刀最快的一次,他有这样的感觉,只要拔出刀,斩下去,或许就有活下去的希望,然而,当他的刀离鞘只有一半时,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握刀的右手离开了身体,随后,便是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原来的身体,他这样想着,也这样看着。
眼帘中,到处是飞舞的红色丝线,丝线切开了他们所有人的身体,天空的嫣红,地上的斑斓,不知是他们的血,还是那天边的阳光,瑰丽而又壮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