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稿子,扭头一看,看到邢大爷正在给珍珠唱歌。唱的是一首非常古早的摇篮曲,我从来没有听过。
“天黑喽,云散喽,大白月亮笑起来。小白兔子团成团,小乖宝宝睡得甜。”
曲调特别动人,邢大爷声音低沉,带着微微的颤抖。珍珠眼皮子直打架,小嘴巴微微张着,小脑袋一下一下往后沉。
我捂着嘴巴防止自己笑出声来。
过了一小会儿,孩子睡着了。邢大爷不敢往床上放,就这么抱在怀里。
我小声说:“您还真有一套。”
邢大爷如制作分毫不差的陶器一般,小心翼翼又下手沉稳地把珍珠张着的嘴巴粘起来,然后说:“你看这孩子睡觉,嘴巴一定要合起来,不然长大以后没下巴。”
“还有这说法?”我很惊奇,想起我确实认识好几个没下巴的人。
“您能在我家当育儿嫂吗?”我终于开口。“就白天,下午您正常下班,回家休息。”
“行啊。”他说。
说话的时候,眼睛没有从珍珠酣睡的脸孔上离开。
珍珠三个月,我才带她到医院去开出生证明。在医院查到她的出生档案,住院部的大夫很不耐烦:“怎么隔了这么长时间?”
“名字定不好,”我陪着笑脸。
“最后定的叫什么?”
“王雅贵,”我说。
“嚯,真俗。”
“是不好听。”邢大爷在旁边说。
“定了没有到底?”大夫不耐烦地把手从键盘上拿开。
“要不然,叫安程,你看怎么样?”他在纸上写下这两个字。
安程。安安心心地在我程雪的养育下长大。我对着邢大爷怀里抱着的珍珠喊:“安程。”珍珠立马把一双黑闪闪的眼睛望向我。
“叫王安程。”我迅速地决定。
可以想象孩子的爸爸一家会如何火冒三丈,不过,为了珍珠未来不会被小朋友(过度)嘲笑,我决定放手一搏。
大夫手速惊人,打印机吱吱歪歪,她递给我一张出生证明。
“到二层去盖章。”大夫下逐客令。
当天我又带着出生证明(和珍珠,和邢大爷)跑到派出所去上户口。
“出生证明,母亲的身份证,户口本。”
派出所柜台的小妹伸出一只手。
母亲的?我立马犹豫。
“没带?”小妹也皱起眉头,“父亲的身份证也行。”
“谁的身份证都没带...”
“下次带过来再办。”
柜台小妹当场就要叫号。我正准备自掏家底:“我虽然不是母亲,但是我是她父亲的妻子,你看我在这户口本上。”话还没说出口,我就看到邢大爷从包里掏出一打文件,一声不吭地递交进去。
什么东西?!我伸长了脖子狐疑地围观。
小妹翻看着那一沓资料,表情相当精彩。
我使出一招“火眼金睛”,仔细盯着她翻动的那一沓文件,试图看清里面都写了啥。
别的都看不清,有些文件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有一页我怎么也不会错过。
《死亡证明》。
我扭脸看着邢大爷。
邢大爷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柜台小妹缓缓扭脸看着我,问:“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