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姑娘,你们等等。”老翁回了房里拿出一大一小两个坛子和一个布包,“这酒和鸡蛋你们带着,天冷,酒能暖身。布包里的是熟鸡蛋和馒头,怕放不住,你们尽快吃。坛子里是生的鸡蛋,你们留着给小娃娃煮粥吃,里头我垫了碎布块,应该是不会打,但你们还是小心些。”
庄澜先是去看了陆深一眼,显然是没想到老翁会把鸡蛋拿给她们。而后又老乡老曾,那些东西不止该不该接。老翁养的鸡不躲,能攒下鸡蛋本就不容易,这会竟又都拿给了她们。
“这太不好意思了,老伯,这些日子承蒙您收留,我们已经感激不尽,怎么好再拿您的东西呢。”
“你们在这几天我老头子我跟着高兴高兴不是?你们和小娃娃在,我这儿还有点人气,你们做舅舅、舅母的带孩子不容易,拿着吧。”老翁把布包和小酒坛递给庄澜,又把放在脚边稍大的、用来装鸡蛋的坛子拿起来递给陆深,“是个好姑娘,跟着你大老远回老家去,还帮你照看外甥女和外甥,你可要珍惜啊。”
再推辞便显得虚伪,庄澜接过老翁递来的酒坛和布包放进马车里,听见老翁在身后对陆深的嘱托,不免还是不大适应,但这一次很快她就缓过来,甚至还有些想笑。
叫他胡诌,这回好了,要不停地圆下去。
“老伯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对她,此生绝不负她。”
庄澜听见陆深义正言辞地回答,更想笑了,却还是忍住,神色正常地回过身来。
陆深接过坛子也准备放进马车,老翁又开口嘱咐,“这坛子可是好东西,里头的也都是好东西,你们用完可别随便扔了,一定要仔细检查过确认里面没东西了再丢。”
像是怕陆深粗心不信任他,老翁又对着庄澜补充了两句,“姑娘,你可记着些,坛子千万别随便就扔。”
那时,庄澜和陆深只以为老翁是因里面装的鸡蛋攒起来难得,怕他们浪费才反复嘱托,便答应着一定会好好珍惜鸡蛋,绝不会轻易丢掉。
聚散终有时,终于还是到了分别的时刻,如今没了赵前,庄澜不会驾车,那便只能陆深独自驾车,好在那马这几日被老翁和陆深喂养地很好,精神头很足。
陆深把庄澜扶上马车,和老翁道过别,便提起缰绳将马车驶了出去。
庄澜本就是个心思细腻之人,这会儿对相处多日的老伯也生出几分不舍,她掀起帘子,探出头望去,果然见老翁站在院子里一直目送着她们。
“陆深。”
“嗯。”
“咱们以后还能回来吗?”
陆深沉默。他不知庄澜所说的回来是指回到荆山见老翁,还是指再回京城甚至是回宫。
但无论是哪一种,人活于世,总还是要怀揣着希望,于是陆深语气柔和,似安抚似劝哄,“会的。”
“以后你想回来我会陪你。”
马车离开荆山,陆深驾车直行到天黑才停下,却仍处在野外,没有遇见村镇。午间庄澜带着小娃娃吃了午饭,陆深却一直饿着肚子。
庄澜嘱咐小娃娃们在车里乖乖地,拿了东西想煮些粥来吃。她瞧见装鸡蛋用的坛子,准备拿一个出来用。揭开封口,里面果然是堆放棉布,可一路颠簸,鸡蛋七倒八歪,庄澜只好细着心,一一摆正。
只是触到坛底时,她忽然发觉不对劲,坛子底部似乎有东西,不似坛底该有的那般硬,也不似棉布那样软,庄澜忍不住好奇,手伸下去,那是个书本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瞧——
一本酒谱赫然在目。
“你们二位别见怪,我带着他们兄弟俩出来,就是想让他们体验体验,往常在家里娇惯坏了,吃不得一点苦。今儿也是乱跑才掉进河里,多亏了你们相就。”妇人说她夫家姓叶,又问陆深和庄澜是因何路过蒲里。
陆深只说是回乡。
庄澜仔细打量这位叶夫人,眉眼秀丽,是个美人。她和两个儿子实际都是深眼窝,高鼻梁,但又没那么明显,看着不大像中原汉人,反而有几分外族人的味道。但蒲里和彰陵一带本就靠近边塞,离浑南、天氏等小国都不远,这里的汉人古往今来与外族通婚的并不少,庄澜小时候就曾见过的,因此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
饭菜端上来,几人开动。燕珫和燕珑都是自己吃自己的,庄澜只需要喂燕珉一人就好。但叶夫人已经五六岁的小儿子,却竟然还要人喂。
叶夫人瞧着还没自己儿子大的燕珫和燕珑,叹口气,“妹妹都能自己吃,你却要娘喂,羞不羞?”
小儿子不管不顾吵着一定要让叶夫人喂,最后竟都哭起来。叶夫人拿手拍了儿子后脑一下,拿眼打量陆深和庄澜,怕吵到人,最后只好答应儿子,“让你们见笑了。”
“没什么。小孩子都这样的。”
叶夫人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看着就让人觉得亲切,庄澜对她也不排斥,本来还一心想着少与外人过多交谈,但与这位聊得竟还算尽兴。
“姑娘,我瞧着你年纪不大,有十八了没有?”
“都二十了。”庄澜喂完燕珉,这会儿正忙着自己吃,“我瞧着叶姐姐年纪也不大呢。”
“我跟你比可就大喽,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他都出生了。”叶夫人指着小儿子,小儿子吐了吐舌头。
这么算起来,叶夫人年纪倒真的不大,最多二十四五,和林贵妃是差不多年岁,因这缘故,庄澜对叶夫人更是亲热许多。两人聊到最后恨不得要义结金兰,只是天色晚了,几个小娃娃都要睡觉,才道过别各自回房。
“你与她倒挺热络,一点也不强势。”陆深这会儿已经打好地铺躺下来,两手枕在脑后,两腿交叠,看着庄澜给燕珫几个洗漱。
“我为人本来就很随和的呀。”庄澜对陆深这话很不满,好像她平常都特别强势一样,瞪他一眼,将燕珉抱过来放在他身旁空出来的褥子上,“你陪他一会儿。”
陆深点头,侧过身将坐着的燕珉搂进怀里,还伸出一根手指头让他握着玩,“你随和?真没看出来,怕是只有你这么觉得,你以前遇见过有人夸你随和吗?”
“有啊,关守炎就说过的。”
庄澜说得随意,手里给燕珑擦脸的动作都没停,可陆深却嘶一声,怎么又提那个关守炎?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哪根筋没搭对,总之心里一阵烦躁,不想再理庄澜,将燕珉抱起来一块翻了个身,“我们爷俩先睡了。”
庄澜正巧给燕珑洗漱好,抬头瞧去只见陆深背影,觉得莫名其妙,独自念叨,“什么毛病。”
到了第二日,陆深和庄澜还要等当铺开了板去取银子,可叶夫人赶早便要离开,包袱都已经背在身上。庄澜和叶夫人好生惜别了一番,甚至还交换了信物。
叶夫人从袖口里摸出条穗子,几种颜色编成,没多长,下面有一块拇指盖大小的青玉,下坠流苏。
“昨儿给的东西你们不收,是我唐突了,但愿没有冒犯到你们,这个只是寻常穗子,坠的也是碎玉,不值钱,全当是我心意,我和姑娘你投缘,这东西留给你算咱们相识一场的见证。”
庄澜竟没推辞,欣然接过,还从自己耳上摘下一只琉璃耳坠回赠叶夫人,还说什么各执一只日后若有重逢还可拿来相认。陆深瞧不懂,不明白这俩人怎么就聊了一会便惺惺相惜的?
陆深靠在楼上栏杆上,看着庄澜一直将叶夫人送出客栈门,等庄澜开始上楼,他倒转身先回了房。
没一会儿庄澜也进来,拿出陆深送的那只匕首,想把刚收的穗子系在上头。陆深坐过去,拿手指拨弄了下庄澜耳下的琉璃坠子,“一个穗子有什么好的?这坠子剩一只好看?你以后还怎么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