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梁挽摁住被刀划开的口子,一动不动站在病床前,声音低下去:“我来看你,不是要提醒你有我这个女儿,我只是不想让自己遗憾。”
她眨了下眼,继续缓慢地陈述:“我知道你不爱我,不把我当成你的孩子,可我却没办法自欺欺人,没办法告诉自己也完全不在意你。”
戈婉茹愣了半刻,下颔线条绷紧,微微仰头看她。
梁挽没有和母亲对视,她的嗓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小时候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你和别人的妈妈不一样。”
“你总是警告我不许给你丢脸,不许这个,不许那个,我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从不肯拉我的手也不肯抱我。”
“后来我拼了命的努力,什么都做到最好。我没有拿过第二名,却也从未得到过你的称赞。”
戈婉茹:“其实——”
“请让我说完。”梁挽轻声打断:“你知道我为什么放弃省重点去考舞蹈附中?”
戈婉茹沉默。
梁挽自嘲地笑了笑:“因为那是你的母校,你曾经在那里一鸣惊人,我渴望和我的母亲能够多一些羁绊,哪怕只是一点点。”
“我做梦都希望你的注意力能分给我一些,所以我千辛万苦得了校庆领舞的机会,那是我第一次登台演出,可惜你在巴黎血拼没来。”
戈婉茹愣住,她的神情变得古怪,铁架上的点滴袋空了,她没有注意到,直到压力不平衡部分血液回流,她才大梦初醒地侧过头。
梁挽提前一步按了呼叫铃。
护士进来更换药液,门开的时候,梁挽看到了倚在墙边的陆衍。
男人的脸色很难看,显然是听到了全部的对话,眉眼拧着,下颔线条绷紧,暗示着他即将消失殆尽的耐性。
“可以了。”他冲她伸出手:“我带你回家。”
梁挽冲他笑笑:“再一会会就好。”
陆衍忍耐地闭了下眼,隔空对里头的戈婉茹喊话:“我拜托您了,古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真不是咒您,我只是希望您能口下留情,相信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至于您女儿,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会照顾好,您不爱她没关系,我会好好爱的。”
护士听着这么心惊肉跳的话,怕刺激到病人,反手赶紧关上门。
里头两个人都懵了。
戈婉茹:“……”她破天荒没有发火,只是淡淡道:“这就是你喜欢的人?”
梁挽笑起来:“是了,这就是我喜欢的人。”
我喜欢的人,为我披荆斩棘,为我勇往直前。
自他出现,无论乌云蔽日,亦或电闪雷鸣,我将不再害怕,也不再懦弱。
他是我最勇敢的骑士,也是我最崇拜的国王。
小姑娘脸上挂着泪痕,笑容却那样灿烂。戈婉茹慢吞吞站起来,同她比肩,发现自己比女儿竟然还要矮上小半个头。
原来她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得这样高。
记忆里那个小小的人儿,躲在远处看着她,满脸孺慕又不敢靠近。
偶尔大着胆子伸长手要她抱,被她冷漠地关进阁楼里,嚎啕大哭。
兴许真的是大限将至,磐石一般坚固的心有了裂痕,戈婉茹倏然感到身体痛楚难忍,她分不清是病灶在作祟,亦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她看着小姑娘被泪水洗涤后愈加清澈的眼睛,那双眼,原来那么像自己。
梁挽没再关注戈婉茹的表情,她还有最后一些话要说,说完就可以了。
她重新又拿了个苹果,还沾着一些血迹的手指用纸巾擦了擦,而后低着脑袋继续用刀削皮,“未来的日子我都会在纽约发展,短时间里不会回国。”
“对了,我还要参加abt的春夏季首演,但不是主跳,抱歉,又让你蒙羞了。”
戈婉茹仓皇别开眼。
梁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手中力道,一边道:“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手术,无论是为了我爸,还是池叔叔,请不要再那么自私地活着了。即便你术后身体有了残缺,难道他们的爱就会少一分吗?”
她顿了顿,语气不咸不淡:“更何况,你那么要强。你们圈子里那些阔太太们说不定都在等着看你的笑话,到时候命都没了,你拿什么去和她们争。”
戈婉茹没吭声,她细细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从她不断渗出血珠的指尖,一直到她的眉眼。她头一回有了疑似于心疼的感受,想叫她停下来,不要再削了。
梁挽头也没抬,将那串完整的果皮堆成一座小山,放在桌上,而后轻轻将苹果递给母亲。
“祝您未来一切顺利。”
“祝您从此身体安康。”
她站起来,没再回头,脚步坚决地朝外走:“妈,以后我不会再来看你了,多加保重。”
“挽挽,等会儿……”戈婉茹紧紧捏着那个苹果,跟着站起,她下意识想阻拦女儿的离开,可是吊针扯痛了她的手。
等到她不顾一切拔掉那可恶的针头追出去时,走廊已经空荡荡。
她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心脏剧烈地跳动,每一下都扯得胸口生疼。
她看着手中的苹果,慢慢咬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咀嚼已经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我写过两稿,一稿是母女俩重归于好,一稿就是现在的版本。
我当然希望皆大欢喜希望happy ending
可我想到挽挽痛彻心扉的过去,我突然又不想让她俩he了。
总有些人不适合当母亲,总有些人需要大彻大悟。
那个苹果,是挽挽给戈婉茹最后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