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如此悲伤,手握皇权,必承天下之重。
子孙出世便享尽世间荣华,倒行逆施,皇权旁落之日,自然也是首当其冲,历朝历代莫不如此,实怪不得旁人。
姑母如今贵为突厥之主,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始毕可汗的子孙们是不是让姑母觉得很难受?若有机会,尽早除之,岂不爽快?相信姑母到时也不会手下留情吧?”
阿史那杨环抹了抹眼睛,话说到这个份上,确实让她有了些亲近的感觉,有些不好出口的言语也能说上一说了。
“你倒想的开,怕不是因为身世,心有怨念,恨不能他们都被人杀了才好吧?”
这话有点诛心,而且不好回答,李破看了看阿史那杨环的脸色,人家还是一脸的悲伤,语气中只带了些埋怨,好像并无其他意味。
可李破却在心想,这恐怕才是她最为真实的想法。
流落在外的杨氏子弟,改了姓氏不说,还吃了不少苦头,恐怕对杨氏并无什么感情,甚至有着怨恨,那么这一声姑母叫出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李破微微摇头一笑道:“杨广已死,哪还有什么好怨恨的?弘农杨氏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倒是李渊等人很忌惮他们,杀了不少人,我平李渊,还算是为他们报了仇怨,姑母可莫要错怪于我。”
阿史那杨环哼了一声道:“弘农杨氏?那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咱们这一支勉强算是弘农杨氏旁支,宗的是汉太尉杨震。
咱们则起于魏晋,多少年和弘农那边都没有来往,直到祖父那一辈,才重回关西,弘农杨氏也才攀附了上来。
当时祖父流落于山东,困窘无比,也未见哪个弘农杨氏中人帮扶过一把……
再瞧瞧变乱之时那些人都干了什么?率先叛反就是杨玄感,养了那么久,反而养成了白眼狼……”
李破砸吧了一下嘴,这个例子举的有点拉胯,也不怨阿史那杨环埋怨,弘农杨氏和杨坚一脉的关系确实不大,较真起来,这几十年弘农杨氏没少沾了杨忠父子的光。
可杨氏受恩如此之重,率先扯起反隋大旗的却是杨玄感,怎么都有点说不过去。
往小了说是忘恩负义,往大了说就是弘农杨氏想要篡国而肥,不过这种行为夹杂在了隋末乱局当中,倒是为自己披上了一层还算能够遮丑的外衣罢了。
而且当时杨玄感之乱不光是叛乱那么简单,他最先揭开了贵族势力加入反隋行列的序幕,从这个时候开始,其实农民起义便渐渐开始演变成诸侯割据的战争了。
……………………
李破自然不会跟阿史那杨环谈论这些,阿史那杨环所质疑的明显不是弘农杨氏如何如何,而是李破得国之后,未曾恢复本姓。
甚至继承了李渊的国号,看上去实在不像是顾念杨氏的样子,只不过话说的没那么明白而已。
李破其实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多,所以他收敛的表情,正色道:“姑母身在突厥,却对家中顾念如此之多,确实令人感佩。
所以我可以给予姑母一个承诺,只要姑母在突厥一日,大唐与突厥便可尽量亲善友好,我不会派人领兵来犯,也求突厥莫要前来相扰。
姑母若有事需人相助,我也旁无责贷,想来姑母也有此意,我就先在这里谢上一声……如逢大难,姑母尽可来长安暂避一时,侄儿定会为姑母出气。
姑母觉得这样可好?又信不信得过我的承诺?”
阿史那杨环看了过来,她提议与大唐会盟,要的其实就是这样的承诺,可如果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反而让她心有不安。
见她良久不语,李破笑笑又道:“我曾与人相约,结朋友之义,平定诸侯之日,不管其父兄与我如何相争,都能保她一世平安。
所幸数载之后,并无毁诺之举……
我们和突厥人到底是不一样的,所谓大丈夫一言九鼎,千金一诺,姑母尽可信我。
大唐与突厥之事,乃两国相争,不好说什么,我与姑母此时论的是亲戚之情,却是无伤大雅,不是吗?”
阿史那杨环仿佛终于有了决定,轻声一笑,眉目流转间,除了眼眶还红,哪还看得出半点悲伤。
她缓缓站起身来,行到李破近前,李破顺势起身,心说你不会要给我一个拥抱吧?这身体虽然现在看来确实是你杨家的,但咱可真不是杨谅那倒霉蛋的儿子……
正不着调的想着,阿史那杨环已经举起了手臂道:“还望你莫要忘了今日之言,我便信你一次,愿咱们能分据南北,永不相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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