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那个。
“脏就是脏,别找客观理由。我和泉子在茶淀也拿锄头干活睡大通铺,怎么就没长过虱子啊?还看个人卫生习惯。边老三,你也别矫情,要不咱俩打个赌,你晚上要不搓掉两斤泥,洗秃噜了皮,看边大妈让你上床睡觉么?”
这气得边建功当时就一翻白眼。
“嗨,我这暴脾气!咱俩谁矫情啊?就跟你多干净似的!忘了你小时候跟我们去洗澡,在澡池子里撒尿的缺德事了?也就是我们一直替你瞒着,要不你早被泡澡的打死了……”
得,这下算攥住洪衍武的猴儿尾巴了。饶是他脸皮再厚,猝不及防下也不由哑口无言,面露尴尬。
可他万没想到的是,洪衍文居然还就此事做上了详细说明。
“建国,这你就不知道了,老三小时侯爱尿池子里,其实是因为他被吓着过。记得有一次,我带他在池子里泡着,忽然他就憋不住尿了,刚一站起来就觉得要撒出来,急忙向池外跑。”
“我们当时泡的那池子在里面,要迈过一个池子才能去厕所。那池边上正好有一个大脑袋,是一个大人头枕池边闭着俩眼在泡澡。结果老三从他头上一迈,你猜怎么着?尿居然出来了,淋了那人一脸。”
“当时那人一把抓住老三脚脖子就骂,‘犯坏,成心往我脸上撒是不是?我把你小子撒尿的家伙揪下来……’我一看不好,就赶紧过去解释啊。可人家怎么都不信。”
“最后老三这一泡尿全撒在了池子边上,有一半溅在了那人身上。那人这才知道老三是真憋不住了,撒开了手。可老三也不用去厕所了,全撒完了。大概从此,这小子就怕尿急再出糗,索性不论脏臭啦……”
听完这些话,大家在片刻不敢置信的错愕之后,同时轰然大笑不止。连带“小百子”和洪衍茹都控制不住地偷乐。
洪衍武当场气急败坏。
“老二,你怎么老爱胡说八道的!我自己一点印象没有,你别诬陷我!”
没想到洪衍文坦荡荡。
“我能胡说嘛,有旁证的,那天边大爷也在,都看见了,还帮着劝呢。人家建功回去一问就清楚了……”
听到这里,边建功更是得意,再次哈哈大笑。
而洪衍武也更无地自容。
“老二啊老二,真欠给你嘴上按个拉锁!你是我亲哥吗?怎么老爱往外揭我的短儿!我那‘老家贼’的外号就你给传出去的。告诉你,你今儿落井下石可太狠了,我记你一辈子……”
骂归骂,闹归闹,其实不过是年轻人间的玩笑,谁也不至于真急眼。
大家笑够了之后,边建功、苏锦便留在洪家跟洪衍文、洪衍茹打牌。洪衍武、陈力泉和“小百子”则一起带着东西去了天桥儿。
还别说,到了“小百子”家之后,洪衍武真的替“小百子”安了他父亲的心。这老爷子也怪了,旁人不信偏信洪衍武的。让这小子实在是有几分荣幸和小得意。
至于“小百子”的姐姐百玉容,为他们到来又特意做了一桌好饭菜,最后洪衍武和陈力泉均感盛情难却,不得不留下来吃晚饭,陪着老爷子喝了两盅。
晚饭之后回到福儒里更巧,宋国甫居然也来串门儿了。他一得知洪衍武回来了,今天还来家里送过酒。心里就感到过意不去,觉得怎么着也得过来看看,就顺手给送来了两条牡丹和一百五十斤全国粮票。
那么好,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既然赶上了,就一块儿去赤膊相见吧!
就这样,当天晚上,整个观音院东院儿,除了各家老人、洪衍争和丁家的大儿子不爱跟这帮小青年凑热闹,只要是男性成员,几乎全员出动。
洪衍武、陈力泉、洪衍文他们仨带着洪钧,与边建功、苏锦、宋国甫、“小百子”乌拉拉一起,说说笑笑往自新路澡堂子走去。
要说这次泡澡还真不同往常,洪衍武提前还做了些众人没想到的额外准备。
他不但拿来几盒牡丹,用自家“春芽银毫”沏了几壶好茶,还带来了两瓶冻得冰冷的青梅酒,切了点广式香肠。
再加上边保国特意给他们放的一池清澈见底,温度适宜的新水,这帮人全都美得冒泡儿,过了一次从未有过,分外滋润的澡瘾。
大家就在水气烟雾的缭绕中,又喝又吃,天南海北,云山雾罩的侃起了大山。
在这种裸裎相见的氛围里,没人在乎什么局长儿子、大学生,插队知青、劳改犯的区别,更不存在互相比较的虚荣和自惭形秽的自卑。
相反,一种平平淡淡却又能日久弥坚的友情却慢慢在滋生,渐渐在增厚。
这种纯朴的感情,可绝非金钱年代里所谓的“四大铁”能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