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为,若不是他那弟弟抢走的传承被白家人看中,他早就一掌送他上路了。
不过一个林徽末,不过一个林徽末,凭什么要他们江家全族殉葬!!
江家三长老看着已经变成了修罗地狱的江家,想起被挫骨扬灰连一丝魂魄都没有剩下的孙儿,老泪纵横。
江家满门三百余口,上至老祖,下至刚出生三个月的稚儿,全死了!江家上下,还喘气的人,只剩下他。
因为……亲手杀死林徽末,将他的魂魄抽出收到追魂幡中,命人炼制追魂索命之法器,想以此找到林徽真的踪迹博得白家一个好的人,是他。
所以,他注定得不到一个痛快。
后悔憎恨恐惧愤怒,纷杂的情绪冲击着江家三长老的心境,还有眼睁睁看着修为流失的痛苦,他终于痛哭失声,然后大吼道:“来啊,有本事杀了老夫啊!!杨毓忻,好一个杨毓忻,枉你是杨家之人,竟是如此滥杀之辈!你这个魔道妖人,你会遭到报应啊!!”
杨毓忻却是理也不理,只垂着眼专注地看着生机已散的人。他拈着雪色的袍角,一点一点擦拭着林徽末面上的血污。
他迟了那么多天,以至于他赶到江家的时候,那些杂碎已然用一张破草席卷着他,差一点就要扔到后山喂狼。
他几乎要认不出这个闭着眼眸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就是林徽末,可他只要看一眼,只一眼,他就明白,这确实是林徽末无疑。
杨毓忻的指尖颤了颤,他的手指下,拭去血污,渐渐露出来的,是他熟悉入骨的面庞。
冷心冷情,不染尘垢,上好的修仙苗子,大道可期。
这是杨家那位老祖对他的评价。
杨毓忻从来知道,他与旁人是不同的。
不独因为他是杨家家主之子,既嫡且长,哪怕他生母早亡,身份不显,白家整日巴望着为他父亲生育了一子一女的侧夫人能够被扶正却始终不曾得偿所愿。
对于他而言,父亲的疼爱期盼,庶弟庶妹对他的又嫉又恨,族人对他又敬又怕,还有一些人对他既爱且怨——那些情感对于他却如蒙了一层薄纱一般。他俯视着众生百态,却没有丝毫兴趣沾染分毫。
哪怕他一夕之间从大道可期的天之骄子变成了无法再进一步的废人,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足以让他崩溃。但从始至终,杨毓忻的心都是冷的。
从云端落下,他的心始终不曾体味到失落痛苦。
无法修真,那便不修;活不了多久,那也无妨。
杨毓忻活了二十五年,父子亲缘也好,宗族大义也罢,哪怕人人向往的长生大道,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好牵挂的。
什么身中剧毒不愿拖累族里,什么修为尽丧不好霸着族里资源,不论别人是怎么想他的离开,事实就是,他想离开了。
于是,他孤身一人离开了杨家,乘着凡人的船,一路飘到了秣陵,最后在这里落了脚。
在这里,他遇到了林徽末。
何其有幸,他有生之年遇到了林徽末。
何其不幸,他想要活下去,去争取和林徽末更多的可能时,江家却生生扼杀了一切的可能。
那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再也不能笑盈盈地看着他,扯东扯西,只为了他埋在梅树下的一坛红尘醉。
擦拭的动作越来越慢,杨毓忻的手指抚过林徽末的眉眼,一寸一寸,去描摹着不知何时刻进了心底的容颜。
心底是绵延的疼痛,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那样陌生的情感一瞬间就粉碎了他三十年来的平静淡漠,将连剧毒灾厄也无法从云端扯下来的人生生拽入了无法排解的痛苦之中。
啪嗒。
细小的水滴落在了林徽末的脸上。
杨毓忻有些茫然地扬起头,下雨了吗?
天光明媚,万里无云。
然而更多滚烫的水滴却滚过了他的脸颊。
杨毓忻抚着眼,无声无息的泪水浸湿了他的手指。
原来,是他哭了吗?
原来,他也会哭。
三言两语,杨毓忻暂住林家之事就定了下来。
林徽真懵住了,下意识开口道:“等、等等!”
开什么玩笑啊,让魔尊住进林家,这不是引狼入室开门揖盗吗!
虽然以着林家的实力,即使反抗……小胳膊也别不过大腿,但是,真的不挣扎一下吗?
再一次引起屋内三人的注视,林徽真心中无语泪流,尤其是魔尊大人的目光。他默默咽下了反对,干巴巴地道:“我去找方嬷嬷准备一应物品。”
杨毓忻深深地看了一眼林徽真,看得他又抖了抖,方道:“多谢阿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