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以漾话音才刚落下,断续的掌声便随之响了起来,正是范陵初第一个带头鼓起了掌。他苍老的脸庞因喜色而微微染上些许红晕,手指下意识扯着衣襟平复心情,着实觉得眼下一切都像是在做梦,美好得有些不够真切了。
早晨的时候,范陵初正在家中的大院里练声开嗓,顾南乔突然敲开他的房门。在简单交代了苏以漾即将投资的事之后,顾南乔没再多说种种细节,就拉着范老去找段鸣山,一行三人赶到了春色满园。
而在短短十几分钟的路程中,范陵初和段鸣山知道了顾南乔离职的消息。
虽然顾南乔说得避重就轻,言语间大有几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潇洒,可是范陵初听在耳里,疼在心里,真是觉得很不是滋味。
平心而论,范陵初已经做好春色满园会折在自己手里的准备,他着实不想再因为戏班子的事拖累别人,尤其是拖累事业蒸蒸日上的顾南乔。在听到自家爱徒离职,范陵初只觉得一团无明业火哽在了胸口,恨不得立刻劝她改变主意,打心眼里心疼她。
可是偏偏顾南乔心意已定,一旦下定决心,谁也劝不下来。
范陵初心想着,眼下春色满园无非就是一笔烂账,他给不起高昂的工资,没办法保证她的前途与发展,甚至连稳定的演出机会都给不了。不论如何,他都得劝顾南乔去更好的平台发展,不能困死在这个小戏班子里面。
范忆姗和家里脱离关系的时候,曾经留下一句自生自灭。
那就让春色满园自生自灭吧。
可是,还没等范陵初把其中利害和顾南乔说清楚,就是这突如其来的合作了。
随着苏以漾这份堪称乾坤逆转的合同天神降临,分分钟拯救了春色满园的困局,不但让眼下难关都随之迎刃而解,也让范陵初希冀却没有能力实现的事情有了着落。
兜兜转转到了最后,一切拨开云雾,戏班子已然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范陵初不禁萌生出莫名的幻想,如果这次真是春色满园的机会,那么戏班子能至此发展起来吗?
他的前半生,没和任何人低过头,没在世俗面前折过腰。这一路兢兢业业,如履薄冰,走到了现如今,近乎于什么都没有了,唯一剩下的就是所剩无几的热情。
那么,可以再赌一次吗?
万千思绪在范陵初的脑海里反复交叠,又被理智生生克制下来,只剩下狠狠拍着的掌心在隐隐作痛,他定定地看着苏以漾,语气透着说不出的认真。
“好,我认可,我都支持!”
“我也认可,”段鸣山显然也很激动,他咧起嘴角笑道,“苏总有眼界,乔丫头有能力,咱们春色满园一定会发展起来的。”
“人生际遇真是有意思,谁能想到,临了临了居然绕了回来,咱们几个又都唱起戏了。”李和田一拍大腿,感慨出声,“我瞧着啊,我那个小超市也甭开了,春色满园就是咱们大家伙的事业,咱老哥几个聚在一起,还有这些喜欢京剧的孩子们加入,保准儿能成事。”
“老李说的对啊,咱们保准能成事!”范陵初朗笑着应了一句,然后他努力平复着心情,倒了一碗茶水递在苏以漾的手里。
“苏总能够投资春色满园,还这么认可我们南乔,我是打心眼里高兴!以后大家一起共事,有问题一起解决,就算是一家人了......我范陵初是个粗人,不懂你们生意场上的那一套,但是礼数不能废了,就以茶代酒先敬苏总一杯,你别见怪。”
苏以漾唇角微微上扬,眼底粹着明显笑意,熠熠生辉。
他开过无数次工作例会,也进行过数不清的商业谈判,谙熟如何靠心理战去获得优势,对待属下员工也素来恩威并重赏罚分明,今天给出的优渥条件,甚至于刚刚的几番言语,都藏着很深的算计,为得就是拉拢人心,推进接下来的工作。
这次因为顾南乔的缘故,苏以漾选择投资春色满园,却不代表他会无条件地纵容着戏班子那些腐朽沉疴持续下去,或者说对于这帮戏班子的老成员,他没有任何工作范围外的感情,毫不介意在必要的时候,不破不立的进行取舍。
所以那些场面话,无非就是说者无意听者无心,也就罢了。
这些事理性果决的苏以漾想得透彻,哪怕是对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感触不深的钟子逸也看得明白,可偏偏春色满园的这帮老艺术家们太真诚了——他们不图名利,不求富贵,只盼着当年的念想不断绝,才有了春色满园。
苏以漾浮沉在社交场的一滩泥沼之中,见过世间众生相,利欲熏心,争名逐利,他见过,日薄西山,虎落平阳,他也见过。毫无意义的豪言壮志,或是几番算计的人心揣度,他都知道怎么处理,也可以立刻用最为得体的方式应对。
偏偏这份赤子之心,他还真是没见过。
真情实意只有真情实意可以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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