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回荡在电话里头的一阵忙音。
这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彻底扰乱了顾南乔的思绪,她开始控制不住地想起很多事情。那些因为与母亲许些时候不联系而被掩埋起来的事情随之清晰,连同肖芳然从老剧团离开的内幕,和与梅家的全部纠葛,也重新盘踞在顾南乔的心里了。
小的时候肖芳然的突然离开,一直是顾南乔的心病,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想起母亲的不告而别都会觉得难以接受,可是等她渐渐长大,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天真。
真正让人难以接受的,并不是肖女士的离开。
而是她多年之后忽然回来,把血淋淋的事实摊开放到顾南乔的面前,无所谓女儿怎么想,就一股脑地强迫她走上那条设定好的道路。
平等交流或者理性抗拒都毫无意义,在命运面前,很多事情都是不讲一点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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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南乔还记得再次见到肖芳然的那天,是她高一期末考结束的那天。
那一年新广市的冬天来得出奇的早,天气也比以往冷了许多,才到了十月末就显露出往年没有的寒气,枯枝落叶让整个城市尤其萧条,季节性的北风像是没有停息过,这样的低气温几乎没有任何回暖的迹象,一直冷到了十二月份,便是纷纷扬扬的几场大雪。
顾南乔期末考结束的前一天,正赶上连夜的一场雪。
第二天整个城市都裹在皑皑积雪里,马路有些泥泞,边缘位置依稀可见为了不阻碍交通而特意洒上的粗盐沫子。纯白色的雪花层层堆叠在地面上,一脚踩下去就会没过鞋底子,汽车车轮碾过的时候也会陷进去浅浅几厘米,然后又在反复辗转之下染上灰尘,雪色暗淡下来是有些脏兮兮的泥泞,被飞驰而过的车轮带了好远一段距离。
顾南乔背着书包,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
靠窗的位置算是整个车厢最不拥挤的地方,车窗开了一小道缝隙,有风吹进来,把现在回忆起来,她只记得公交车的窗户上凝结的厚厚一层霜气,那带着霜花的灰白晶莹剔透,把车窗外的城市街景遮盖得朦朦胧胧,好像一切都变得不那么真切,连带着听觉都多了莫名的恍惚感。
不论是街边的小贩叫卖声,还是车厢中三三两两的聊天声,全部在交错之后忽近忽远,又在传入耳朵里时成为她耳机里放着的京剧唱段中的背景音。虚虚实实的谈话声形成某种化学反应,让顾南乔恍若置身戏台子底下座无虚席的观众席,而人声喧哗当中,那道清丽婉转的青衣唱腔更为动人,字字句句都是柔情蜜意。
那正是在顾南乔小的时候,肖芳然带她练习最多的《西厢》。
从车站到老剧团的家属楼还有大概半站地路程,虽然算不得多远,可在北风呼啸的冬天就显得很难捱了。顾南乔用手裹着衣领,鼻尖冻得微微发红,校服外边套着的那件棉服显然不够抗风,衬得她纤瘦的身影有些单薄,像是要融在茫茫大雪里似的。
被风卷起来的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又很快化成薄薄的一层水汽,呼啸的北风顺着领子朝衣襟里边钻,顾南乔只能用手掌按着领口,试图抵挡着顺着骨缝渗入的寒气,可是这样的取暖方式显然作用不大,反倒是把她没带手套的小手冻得通红。
又一阵寒风吹过,几片雪花飘过,可顾南乔没有感受预想中的寒气透骨,颈项间却忽然多了一丝温暖。
那是一条还带着温热的羊绒围巾,低调而高雅的暗红色,质地厚重而细腻。随风扩散的是围巾上散发的淡淡香水味,花香调的香水性感而妩媚,却不会让人觉得过分甜腻,而是透着莫名的冷清。
低头看了看那明显价值不菲的围巾,顾南乔微微一愣。
她心说,且不说这段路根本不会有人来接她,这会儿正是春色满园演出的时候,范陵初忙戏班子的事还忙不过来,怎么可能特意出来一趟?退一万步讲,哪怕真的是范陵初心疼自家小徒弟,瞧着天气冷忍不住出来迎她一段,或是老剧团家属楼的叔叔伯伯们碰巧路过,随手给邻居小女孩披盖些什么,他们也断然不会有这样一条围巾。
毕竟这物件虽小,可是品位明显高于附近的消费水平太多了。
顾南乔觉得有些诧异,下意识地想要看看这位突如其来的好心人到底是谁,可是还没等她回过头,对方就先一步开了口。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多穿点,感冒了怎么办......作为京剧演员,最重要的就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嗓子,抽不得烟喝不得酒,咳嗽发炎最伤声带——怎么,祖师爷赏你这口饭吃,你反倒不知珍惜吗?”
那个声音冷冷清清的,声线婉转而动人,其间却带着化不开的疏离。
就像是她这番话明面上是在意顾南乔,可语气间的关心没有几分,倒像是高高在上的说教似的。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顾南乔微微眯起眼,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这个声线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