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一声。
她随手把垂落在脸颊旁的发丝理到了耳后,大抵是越发难以克制的情绪开始翻涌,就连语气都跟着放得轻软了。
“妈妈,讲句真心话,我因为你的所作所为受过很多委屈。现在说这些没有跟你抱怨的意思,也没有想不透彻或者对什么愤愤不平,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真实想法——有些时候我确实怀疑过你并不爱我,只把我当成纾解内心的方式,或者是复仇的工具,最伤心的时候也确实怨恨过你.....没办法,都是凡人,人心也都是肉长的,很多事我释怀不了。”
说到这里,顾南乔的语气微微一顿,这才半抿着唇角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句叹息极轻极淡,分明夹杂了浓重的伤怀,却又再努力克制之下显得若无其事,很快散在寂静的夜色里,像是压根不存在似的。
“可是再难受,转念一想,我也没办法怪你。我们之间的生疏责任不完全在你,缺失的年岁怎么可能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复原的呢?所以这些年来,当我想要去做一些事情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才学会将心比心地理解你,其实谁都不容易,我们只能慢慢来......说穿了,妈妈,你只是太骄傲又不会表达罢了,我都懂的......所以,我不会真的怪你。”
似乎没有想到顾南乔会突然说起这些,肖芳然显然愣住了。
长久以来在肖女士的心里,顾南乔从来都是听话而懂事的代名词,孩子虽然很少会表达内心的想法,习惯性地将自己的情绪藏在心底,可肖芳然却只当这沉默是顾南乔并没有任何想法,完全没有往更深处去想所谓的原因。毕竟她是那样理智而优秀,从来不会做那些让人担心的事情,总是可以把每件事都处理得相当好,即便是肖芳然这种眼界高而又挑剔的人,也会为之相当满意。
就像顾南乔说得,肖芳然不善与人沟通,不懂孩子心中所想,连夸赞都很吝惜,也就很少把这样的情绪表达出来。很多时候她连对于爱意的表达也都显得生疏,拉不下脸面来说那些温软好话,情绪都积压在了心底,又终于渐渐沉寂下去。
说到底,这对母女一样好强,也一样敏感。
尤其是肖芳然,她的自我总是用不到对的地方,对于情绪的感知也远算不得敏感。打从七年前的那次开诚布公之后,她就单方面认定和解了。顾南乔答应走上她安排的道路,在春.色满园中不断锻炼,等到时机成熟回到梅家,一切都顺理成章,没有任何所谓的波澜。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肖芳然从来没有想过。
所以这会儿当她听到顾南乔将心底的想法尽数说了出来,把多年来的委屈、期许、怨怼,甚至于还未释怀一一细数,把那些意难平与过不去一桩桩一件件地摆了出来,肖芳然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到底忽略了多少问题。
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曾经让孩子这样委屈。
而这些,也是她压根不想看到的。
偌大的客厅很安静,除了细微夜风吹刮的声音,只能听到墙面上挂着的石英钟滴答滴答的指针转动声。肖芳然下意识地攥起了拳头,因为太过用力,指尖泛起了淡淡一道白痕,向来强势的人在这一刻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剩下了漫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肖芳然才下意识地呢喃一句。
“乔乔......你不能误会妈妈......”
“妈妈,这些谈不上误会,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今天晚上说的这些,在我心底已经想了好久了,之所以一拖再拖,一来是我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做,选择何种方式才能真正跟你和解。二来则是我总觉得还有时间,我到底想要什么也可以细细去想,所以也就迟迟没有跟你去谈。”
顾南乔微微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投下一小块好看的阴影。话才说到一半,她的唇角就浮起了淡淡的弧度,笑意里不是苦涩与自嘲,而是带着几分释然的豁达,大抵正是因为这样的豁达,就连理智到有些尖锐的话都变得柔和了。
“我感谢你是真的,现如今有了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遇到了真心想要在乎的人,也是真的......妈妈,我们之间的交流不应该以我单方面的妥协来维系,这一切应该有更合适的方式。总之,我不能再继续“听话”下去了,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