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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镇上书铺,乐轻悠也跟着去里面瞧了瞧,给哥哥们挑了几根店里新进的狼毫,挑好了,就转头去书架边跟他们一起挑书。

    她留心看了看,自家的三个少年都不关注话本儿,庆喜表哥拿着一本据说在瓦舍里讲得最火的讲史演义,乐巍只瞧一眼便罢了,乐峻接过来翻了页就摇摇头又还给庆喜了,方宴却是连看都没看,还转身看着在旁边偷偷打量他们神色的乐轻悠笑了笑。

    庆喜见他们都不感兴趣,便自己挑去了,一边挑一边还说:“等以后我看过了,讲给你们听。”

    乐轻悠倒是很喜欢闲暇时读个话本,见三个少年都不沉迷这些,就放心地跟在庆喜表哥旁边,笑道:“表哥给我挑两本。”

    不过最后还是自家那三个少年给她挑的,都是些文人游记。

    乐轻悠倒也不在意,家里那些绣像话本上的文字,也都特别文言,而且这些游记多读读,还能增长对各地风物的认识。

    从书铺出来时,太阳已经落下山去了,庆喜便催他们快走,路上乐巍将驴车赶得比较快,且现在天黑得晚,到家也没有打黑。

    四月份,玫瑰的花期快要过了,乐轻悠将这段时间培育好的四百份玫瑰月季盆栽一半给光海拿去县里卖,另一半则趁着哥哥们休沐的日子,让根生装满一驴车,送到赵家村让四舅去府城卖。

    送过去前,乐轻悠就嘱咐根生了,让他转告四舅,这些盆栽卖的钱全都让四舅收着,在喜宴那天,她听到有几个妇人说闲话,才知道四舅这些年挣的银子,都被原来那个四舅母贴补到娘家去了,现在四舅再一办喜宴,只怕家里就干净了。

    而这二百盆盆栽,怎么也能卖八九两银子,有这八九两银子,半年的日子是能过下去的,四舅收破烂时也不用带着那么大的压力。

    哪知道,半个月后,四舅和四舅母竟一起过来了,彼时乐家正准备建新房子呢。

    乐轻悠前世就很羡慕教授家的那个小四合院儿,哥哥们说起让光海去找人翻盖屋子时,她便开始拿个图纸写写画画起来。

    最后跟哥哥们商量着,画出了一张与前世四合院差不多类型的院子,屋子的格局基本上都是照着四合院那种样式,只把内院和外院合在了一起,同时将前面的倒座房建成暖房。

    家里还有上百只鸡,便另外在四合院后面开个小门,规划一座小小的后院,主要养养鸡鸭再种些时令蔬菜。

    这些是乐轻悠先跟哥哥们商量好了,然后又叫来光海讲给他听,只让他拿着图纸跟工匠们交涉。

    赵老四和冯氏到来时,光海正在院子里跟盖屋子班的头儿讲图纸,院子里的一间茅草屋已经扒了。

    其他的房间,等把东西都收拾出来,这一两天便也要扒了。

    翻盖屋子是件很麻烦的事,要先扒了旧屋子,重新打打地基,才能开始新建。

    而且旧屋子扒之前,他们还得找好临时的住所。

    赵老四一看这满院子忙忙碌碌的,进来跟光海打过招呼,便带着妻子到屋里找到外甥女儿,进门就道:“轻轻,家里盖屋子这段时间,和你哥都住到我那儿去。”

    乐轻悠正在带着秋果和草儿打包屋里的东西,听到四舅的声音,忙回过头来,笑道:“四舅,四舅母,你们来了。”

    “你们几个孩子盖屋子怎么也不提前跟咱们说一声?”冯氏将这已经把床挪出去的屋子打量一番,道:“收拾收拾东西,今儿个便跟我们走。”

    “不用的”,乐轻悠说道,“现在天暖和了,在外面搭个小棚子,将就着住几天就好了。再说了,家里盖屋子,我到舅舅家,也不放心家里啊。”

    看她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姑娘说出这般老气横秋的话,冯氏又是感慨又是好笑,“不是还有你三个哥哥,让他们隔个三两天回家看看不就行了。这要是在外面住在棚子里,等着屋子盖好,得受多少罪啊。”

    光是蚊子,就不是几个孩子能受得了的,再说万一哪天刮个风下个雨,住在棚子里可真不是过的。

    冯氏去年夏天给家里的屋子翻盖了,其中的不容易她可是非常清楚的,更何况这个家里还都是孩子。

    “没关系”,乐轻悠不怎么在乎的样子,见屋里没地儿下脚,便领着四舅和舅母到外面坐。

    院子里有一株半大的梧桐树,盛出一块绿荫,她搬了两个小板凳,让四舅舅母做了,又让秋果端一壶茶出来。

    茶是水果茶,是她用山里的野桃和野杏子切成片,经过三道工续的处理,用蜂蜜浸泡后干制而成的,前世她就爱做这个,这样烘干的水果片不仅保留了浓郁的果香,还添了一股蜂蜜的清甜,能当零食吃,但更适合泡茶。

    一杯温温的白开水中加入四五片这样的果干,就成了一杯果香馥郁、酸酸甜甜的果汁。

    赵老四将茶一口喝下去,忍不住咂摸回味,再看看茶杯里漂浮着的几片桃干杏子干,捏出来尝了尝,便知是好东西。

    而这样的好东西,十有八九是阿巍那个有钱的外祖家给的,他就没多问。

    旁边冯氏喝过了,也忍不住赞了两句:“这茶可真好喝。”

    “家里还有好多呢,舅母喜欢,走的时候我给您包一大包”,乐轻悠手里端着茶杯,笑回道。

    冯氏忙摆手,“哪能跟你们小孩子抢东西吃”,一弯腰把茶杯放在地上,起身拿过来他们来时带的包袱,给乐轻悠掏出一封糕点打开了。

    是在镇里买的新做出来的红糖糕,软糯香甜,一开封,那股甜味儿就飘到了人鼻端。

    冯氏笑着给乐轻悠掰了一大块,就又把那些合上了。

    乐轻悠虽然好奇四舅和四舅母过来有什么事,却并没有问,或许只是不放心他们而过来看看。

    正这么想着呢,就见四舅母又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帕子,然后把其中包着的两块碎银子都塞到了乐轻悠手里,动作很是迅速,仿佛担心别人看到了。

    “这是你们那些花卖得的钱”,冯氏低声道,“我和你们四舅不能白拿,给你们四两,你们盖屋子呢,我们做长辈的怎么也得添点儿。共是八两银子,收好了。”

    赵老四感激地看了冯氏一眼,他们本来说好的,是把买盆栽得的八两银子和孩子们平分,现在孩子们建房呢,没用他说,她就又把另外的四两给拿了出来,真是让他怎么都没想到的,虽然这些钱是他赚的,但她对孩子们的这份心他的确是该感激的。

    冯氏之所以把丈夫这次卖花赚的钱全都给乐家这些孩子,一是觉得他们几个小孩不容易真心心疼他们,另一点自然是为了给丈夫看看:她一定能做好这个舅母。

    冯氏本就不是个小心眼的人,又存心跟以前那个吴氏比,因此对待乐轻悠兄妹,是有七八分真心的。

    乐轻悠握着手里的碎银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要,四舅肯定要不高兴;要了,这不是让四舅白给他们做工吗?

    正在为难间,隔壁云家两老过来了,之前他们已请乐轻悠外家那边的人在镇里的鸿来酒楼吃过了饭,双方都是熟悉的,这一照面,自是一番寒暄。

    乐轻悠只好回屋去,放好银子,便找出六个小纸包来。

    这是她前两天鼓捣出来几种纯植物的颜料,想着等家里屋子盖好,自己染几间布的,她喜欢那种朦朦胧胧的淡青色,然而在镇里和县里的布庄中都没找到过那种颜色的布,便想自己染,还有三种颜色,是她专门为三个少年调的,另外两种则是随意做成的红色、粉色。

    自己调的颜色怎么样,乐轻悠是很清楚的,这些颜料的原料制作和调配比例,都是前世的科学配比,染出来的东西,无不是鲜亮不退色。

    把写着红和粉的两种颜料拿出来,乐轻悠准备交给四舅,让他自己去染布卖。

    在这个时空,每匹染色布要比未染色的布贵上将近一两银子,而在染色布中,红色粉色布又是价钱略高且相当好卖的。

    赵老四走时,劝了乐轻悠好几遍,想让她在家里盖屋子这期间到赵家去住,但乐轻悠坚持不去,他也只好牵了驴车就那么带着妻子走了。

    对于外甥女给的颜料,根本没放在心上,只在家住了一夜,第二天五更天时,赵老四就赶着驴车往府城去了,经过县里时,他还贩了些果脯、炒瓜子、炒花生以及针头线脑。

    这些都比府城里的便宜,他收破烂时,大部分都是用这些吃食玩意换的,不是有些价值的东西,一般不直接付给人家钱。

    家里的冯氏忙完地里的活儿,倒是去镇里买了几尺白布,拆开那包红色颜料,按照当日外甥女说的做法,将那几尺白布染了出来。

    等一染出来后,冯氏就惊讶了,这红布既鲜亮也不硬板,可比镇里布庄里那些还好。

    爹娘都是老实人,冯氏十一二岁便将家里的大大小小都操持起来,脑子是非常灵活的,一见这布染出来的效果好,她也不跟外人说,只拿着再次来到镇上的流云布庄,将红布给他们看了。

    然后从单家夫妻那儿拿了三匹布回去,关上叫门,叫海大娘给她打着下手,五天就把三匹布给染了出来。

    本以为染这么些,颜料就没法用了,谁知道,染完这三匹,那一缸红色竟还如同之前那样鲜亮。

    冯氏把染好的三匹布送到镇上,又抱回来三匹,这次她染得时候,注意了很多,只恐怕染料稀释,染出来的颜色不正。

    出乎冯氏意料之外的是,缸里的染料,竟又让她染出三匹,剩下的再出来的布色就很不好看了,她只染了两尺,便将那两尺颜色不正的截下来,换成粉色染料。

    两小包染料,冯氏怎么都没想到,能让她染出十二匹布,摆在日头底下,红的亮粉的柔,别提多好看了。

    而染这十二匹布,单家夫妻是按照每匹布五百文给她的报酬,这样十二匹布,她就赚了六千文,将近六两银子了。

    将铜钱一一归拢在匣子中的冯氏在心中默默算着这笔账,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才半个月不到啊,赚的可比丈夫在外面辛辛苦苦一个月了。

    冯氏心中一片火热,她知道,这个染布的买卖真能做起来,那他们的好日子就不远了。

    想到这儿,冯氏从匣子里抓出一贯钱,就想买些东西去梨花村看看那个小外甥女,好问一问,那颜料是她从哪儿得来的。

    其实冯氏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很可能是姑娘那边的外祖家给的。

    但不管怎么样,他们都能花钱买这染料啊。

    然而走到大门口,冯氏的脚步却顿住了,她毕竟是个才过门的舅母,巴巴儿地过去谈生意,也太不想了。

    要不然去府城,找丈夫,跟他商量一下?

    砰的一声,肩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下,冯氏回头,就看见站在厢房门口的赵佳儿手里拿着沙包,怨恨地看着她。

    “不要脸的女人”,见冯氏看她,赵佳儿半点怯意都没有,反而继续把手里的沙包狠狠砸过去,“我爹才走几天啊,你就这么经常地往外跑?以前我娘,只要我爹一走,就关上门半步不出去的。怪不得你都二十了,还没嫁出去,就是因为不老实吧。”

    “佳儿”,海大娘喝断她,“你也不是小姑娘了,该知道好歹了,这些日子,山菊待你不赖吧。你说这些话,可是诛心啊。”

    “占了我娘的位置,我还要感激她不成?”赵佳儿转头怒视这海大娘,“再说了,你算哪根葱,我家的一个下人罢了,捧着你远房侄女上了位,你也不能教训我这个主子。”

    海大娘气得不知如何是好,冯氏早就看出来这丈夫前妻留下的这个女儿是个十足的白眼狼,因此并没有多少生气的,她上前将海大娘拉到屋里,到门口时却停住脚步,转过身对赵佳儿道:“大姑娘你也别整日想些污话说我,明儿个我便府城找老四去,免得他一两个月不回来,我再被人安出个奸夫来。”

    看冯氏这架势,赵佳儿有些害怕,唯恐父亲听了她的一面之言,回来打自己,站在屋门口忍不住掉了两串泪珠子,然后一扭身跑了出去。

    “这怕不是又去老太太那儿告状去了”,屋里,海大娘往外看了一眼,叹道:“菊啊,你别往心里去,等以后生下儿子,就站住脚了。”

    赵老太太虽然不喜欢赵佳儿这个孙女,但到底是孙女,第一次听孙女告状说冯氏对她不好,还可能以为是孙女故意针对她,第二次第三次的时候就犯嘀咕了。

    前两天冯氏在后院忙着染布,还被赵老太太过来说了一通,什么不会过日子不会持家的。

    冯氏笑着安抚海大娘,“大娘,您别担心,婆婆来了正好,我明儿真想去找四郎,可我一个新媳妇出远门,真要惹人非议的,我跟婆婆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叫大嫂家的庆辉和庆喜跟我去一趟。”

    海大娘有些担心,拉住冯氏:“你真要告状去?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别管你多占理,就先失了三分理。”

    “不是”,冯氏笑道,“之前染布那事儿,我觉得不错,去跟他商量商量。”

    到底不是亲母女,这染布具体赚了多少钱,冯氏半句不提。

    海大娘就想过个安稳日子,这些也不问。

    正说着话呢,赵老太太就气冲冲地来了,“冯氏,你咋回事啊?三天两头把孩子吓得哭。”

    “娘,您来了”,冯氏笑盈盈出门来,扶着赵老太太,“正好,我有事跟你说呢。”

    说话间看也没看跟在赵老太太后面,面露得意的赵佳儿,搀扶着老太太回了屋里,婆媳两个低声说了一会儿话,赵老太太就变成了满脸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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