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萧峰察觉自己的立场有变,慕容复便又进入正题。“言归正传,刚才说到哪了?”
“说你正旦之后便来了少林。”萧峰答道。
说到这个,慕容复的眉间即刻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气,咬着牙恨声道:“玄慈……当真死不足惜!兔子尚且不吃窝边草,少林寺连畜生也不如!”
萧峰自幼便在少室山长大,记忆中日子虽穷苦,却也一向太平。眼见慕容复怒气勃发,他忙一边握住对方的手腕随时准备助他调理内息,一边问道:“慕容,你查到了什么?”
只见慕容复将一口银牙咬地“咯吱”作响,许久方缓缓道:“少林的手段,大哥你不懂。少林是北方佛门领袖,香油钱向来丰厚,莫说是五千名僧侣,便是一万名僧侣他们也养活得了!大哥可知为何少林和尚仍要时不时离寺化缘?”
“难道不是为了宣扬佛法?”萧峰奇道。
慕容复的面上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古怪笑意,轻声道:“是啊……宣扬佛法!那些和尚吃了别人的供奉,自然要为他全家讲经说法导人向善。倘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大哥可知,这些和尚最要紧的任务并非讲经说法导人向善,而是教人如何勤修来世?”
“来世?”所谓来世终究虚无缥缈,萧峰呆愣片刻忽而浓眉一轩,厉声道。“如何修?”
慕容复一见他的神色便知他已察觉其中阴谋,登时眉眼弯弯。“自然是将家产投献菩萨,最为真心!”
“混账!”萧峰又是重重地一掌拍在桌边。可怜那木桌才被砸了个大洞,眼下再受萧峰一掌,一侧桌腿即刻入土三寸。
“少林隶属河南府,这些少林和尚四处化缘弘法,开封、山东、河北何处去不得?寺中僧侣五千余众多乎哉?不多矣啊!”慕容复冷嘲地道。“所以,还须有少林俗家弟子。倘若百姓愚昧不愿舍弃家产供奉菩萨,便轮到俗家弟子出面引良家子喝酒耍乐行侠仗义。结果不是欠了一屁股的赌债给人扣在赌场,便是因争风斗气惹来人命官司。少林再与当地官员勾结,吃完原告吃被告,不吃到两家皆荣登极乐绝不罢休!”
萧峰只听地两手冷汗,慕容复却沉声道:“还有!少林历年来收了无数香油钱,他们又不缴税,这钱若是存在地窖便一无所用。不如拿出来做点小买卖,比如……高利贷。少林武功名扬天下,欠了少林寺的银钱,谁敢跑?谁能跑得了?”
萧峰想起武林大会上那全家上吊的案卷便是一阵黯然,许久方道:“王荆公的青苗法……”
“本是善法。”慕容复亦是一阵叹息,“只可惜,少林和尚那是一群肥鸭子,他们以佛法为借口却也不敢太过出格。而官场胥吏却是一群瘦鸭子,扯着朝廷当虎皮,各个丧心病狂!该杀!”
萧峰见慕容复杀气腾腾,只是担忧。“慕容,世间不平事多如恒河沙数……”
“但我平一件,便会少一件,是不是这个道理?”慕容复扬眉道。
萧峰朗声大笑,连声道:“不错!不错!正是这个理!”
“待我收集了少林罪证,三月十五便上少林。名为礼佛,实则查看少林布局,便于用兵。也亏得玄慈一心求死,若是他有心以武抗法……那么武林大会当日,便是少林寺灰飞烟灭之时!”慕容复森然道。“少林和尚各个狡诈,唯有令师玄苦确然佛法高深。当晚,我便要求与玄苦禅师深研佛法,实则是希望能说服他在玄慈之后接任少林住持。”
萧峰知道终于说到了紧要关头,即刻咽了口唾沫,语调艰涩地问:“后来呢?”
慕容复侧着头,露出思索的神情缓缓道:“那晚我用过斋饭见过马涓便去了玄苦禅师的禅房。哪知刚一进门便见着一名样貌与你极为相似的灰衣僧自窗外扑了进来,一掌打在玄苦禅师的胸口!”
纵然早知是自己的亲父打死了玄苦,但此时萧峰听闻当时之事仍忍不住“啊”了一声,面露悲痛之色。
“他一掌得手,扭头就跑。我知以玄苦禅师的伤势一时半刻死不了,可也决然活不成,是以即刻追了出去,定要抓住那真凶不可。”慕容复轻声道。
萧峰注视着慕容复明澈的双眸,许久方感慨道:“玄苦大师未曾当场毙命,便有机会说出真凶。我爹爹的容貌与我有九成相识,说不准玄苦大师便会误以为是我……慕容,你是为了我才……”
慕容复微微而笑,并不居功。“只是没想到,玄苦大师终究定力高深未曾说出真凶,反而教少林的一个小沙弥见到了你爹。”
“青松与我曾有一面之缘,他会认错也不奇怪。”萧峰想到这其中的阴错阳差,不禁摇头苦笑。这大约便是所谓的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罢!“慕容,后来呢?”
“我一路追下少室山与你爹多番交手,终于确认他并非你,并且并非刻意易容成你的模样。只是那个时候我已露了降龙十八掌,要假装将他错认成你,也不可能。”慕容复叹息着道。“所以,唯有假装误以为他是你亲生爹爹,哄他随我去见你。”
萧峰又“啊”了一声,即刻明白慕容复的意思。降龙十八掌本是丐帮帮主才能学的武功,慕容复既然会使,自然与丐帮帮主十分亲密,决然不会认错人。只是想到他与慕容复相识以来,慕容复那走一步算百步的能耐,萧峰的心头不知为何忽而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若是当时慕容仍假装将我爹错认成了我,爹爹大约也不会察觉问题罢?
“后面的事,想必你都知道了。”说到这,慕容复不由一声嗤笑。“我是四品官员,出行自然有官兵保护。我将他引入包围圈,以火/枪伤了他。只是想不到,最终仍是让他跑了。”隔了一会,他又忍也忍不住地补上一句。“若是当时没有让他跑了,也不会有今天的局面!”
萧峰懂慕容复的言下之意,只是他沉吟半晌最终只道:“慕容,我终究是契丹人,我的亲生母亲亦是死在汉人之手……”
“大哥,你听我一句。当年有份围杀你们全家的真凶大部分已死在你爹爹之手,如今玄慈也要死,只剩下天台山智光大师与赵钱孙。赵钱孙一生浑浑噩噩已是废人一个,但智光大师治愈浙闽两广一带无数百姓,实乃慈悲心肠,你切不可取他性命啊!”说到此处,慕容复不禁面露忧色。“否则……否则……我只怕,我保不住你啊……”
“冤家宜解不宜结。二弟,我明白的。”萧峰心头一热,即刻拍了拍慕容复的肩头以示安抚。慕容复本是朝廷命官,却拼着仕途不要当众说谎为他掩饰玄苦大师的真正死因。慕容复待他的情义,萧峰岂能不知?“我爹爹的事,实怪不得你……只可惜我恩师玄苦禅师……”
萧峰话未说完,农舍外便传来一声怒吼。
“狗官!死到临头,还在花言巧语!”话音未绝,萧峰便见着他的亲生爹爹如一只大鹏鸟向慕容复扑来。那苦修了三十载的少林般若掌掌力直如排山倒海一般,向慕容复的背心袭去。
事出突然,萧峰连思索都不及便本能地一把揽住慕容复护至身后,同时左掌击出与萧远山狠狠地对上了一掌。
只听轰然一阵巨响,萧氏父子二人所发掌力四溢,犹如数股乱流四下碰撞,顷刻便将这处破旧的农舍震塌了半边。
“爹爹!”萧峰高叫一声,“爹爹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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