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苏辙的第二日,赵煦还是没有早朝。朝中百官几乎都已写了慰问信送到宫中,慕容复自然也不例外。一封安慰的奏章写地情真意切,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若教不知情的人见了定会感慨慕容复的赤胆忠心。当然,这封奏章送到赵煦手上又是个什么效果,慕容复就懒得操心了。
趁着没有早朝,慕容复很快便出城去见了仍驻扎在城外等待朝廷封赏的西军将士。见到慕容复出现,领军的折可适与种师道同时叹了口气。这两人久在军中,见过的死人说不定比他们吃过的饭还多。如今赵煦被两个人头一吓连病数日,文臣或许会信赵煦是真病,但对一直在等封赏的折可适与种师道而言可却未必会信。
三人叹过气,慕容复便向二人透露了赵煦目前的情况。“官家的病,我看还得等上一段时日方能好转。”
换句话说,封赏的事也得等上一段时日才有音讯。意识到这一点,种师道忍不住低声抱怨了一句:“近日军中颇有些躁动。”
自古以来,武将便常受猜忌。领军多一些,大伙要怀疑你“拥兵自重”;在一地驻扎久一些,大伙要怀疑你“割据地方”;立下战功大一些,大伙还要怀疑你“功高盖主”;若是对朝廷的政令有些不满,叽歪了两句,那就更了不得了,明显是“心怀怨望,图谋不轨”!农民工上访讨薪,会得到社会的关注与同情;可这些出生入死的士卒若是躁动不安讨赏银,怕是随时都会被扣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慕容复深知其中门道,听到种师道这么说,他急忙坐正了身体道:“官家称病,这个时候军中更要安稳!”
“我已下令增加每日的训练量,”折可适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忙说了自己的处置办法。“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当兵吃粮的士卒多为粗鲁不文的武夫,他们出生入死拿命换来的功劳,朝廷若是不认账,那他们可真能跟朝廷拼命。
慕容复沉默了一会,忽然道:“每日训练也无趣,不如放他们出营做点事?”
折可适与种师道听慕容复这么说,不由再次对慕容复的军事素质有了深刻的理解。只见两人沉默了一阵,才由与慕容复交情更深的种师道解释道:“放他们出营,不是赌钱就是喝酒,要不就是嫖妓,早晚闹出事来!”
“难道就没有一些比较健康向上的活动?”慕容复也对折可适与种师道二人的觉悟有些绝望,“比如……为人民服务?”
折可适与种师道两人互视一眼,默契地同声发问:“什么意思?”
于是,随同慕容复回京请赏的三千功勋甲士就有了一个以“为人民服务”为主题的活动。整整三天,三千甲士将汴京近郊的各处农田都翻耕了一遍,又为百姓修缮了房屋,架起了虹吸,最后还平实了道路。军中将士如此行事,百姓们一开始自然有些惊慌失措,可最后见到那实实在在的好处,却仍是交口称赞的。就连《汴京时报》也为将士们专门写了一份社论,力赞“此军民鱼水情,乃官家仁德,天下大治的象征”。
时隔多年,《汴京时报》的公信力早已是无与伦比,有这一份社论加上锦乐坊的巡回演出,百姓们的目光很快都被牵回到了朝廷对这些有功将士的封赏上来。到了这个时候,大伙方才发觉原来这些将士们立下大功,而朝廷却至今未有封赏。朝廷如此行事,百姓们自然不认同,很快便为将士们喊冤叫屈起来。不过数日工夫,这股为功臣请赏的浪潮便愈发壮大,竟还有不少学子联名上书请愿,直闹得政事堂的诸位相公们焦头烂额。
就在这一片物议纷纷之中,慕容复的老师苏轼终于返回了京城。
慕容复与苏轼多年未见,自然要亲自出城迎接。哪知这一回师徒相见,苏轼这个大嘴巴却忽然转了性,犹如锯嘴葫芦一般什么都不肯说,坚持要先进宫面圣。慕容复见苏轼这一副大义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亦是无可奈何,只得又一头雾水地将其送进了皇宫等候召见。
这一回,向太后与犹在病中的赵煦一同在垂拱殿召见了苏轼。
苏轼施礼拜见过两位圣人之后,便坦然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微臣此次求见官家,是为了辞官。”
苏轼文笔粲然,在给赵煦的私信中言辞恳切地回顾了他们师徒的美好情意,这才打动赵煦召他回京。如今赵煦正因政务焦头烂额,听闻苏轼千里迢迢地赶回来只为辞官,他已是心中有气,当下满是不耐烦地道:“学士要辞官,上疏便是,何必……”
赵煦话未说完,向太后已忍不住伸手摁了摁他的手背,对着他轻轻摇头。赵煦病了数日,向太后每日都来嘘寒问暖,做足了母亲的本分。赵煦念及她的情意,自然要给向太后这点薄面,也就不再开口。
向太后这才扭头向苏轼言道:“学士才华横溢,在杭州三年政绩卓越,为何忽然要辞官?”
苏轼闻言不由一阵沉默,隔了许久,他方沉声言道:“微臣这一路返回京师,天下百姓皆对西军将士交口称赞。”
说起这个,赵煦更是大怒。“西军这是在以民意挟制朕,实乃不忠!”
苏轼见赵煦是这样的反应,不禁与陪坐一旁的向太后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注意到赵煦气息渐平,苏轼方才又道:“西军平灭夏国,此乃大功,官家不能不赏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赵煦当然是懂的,只是终究意难平。
“官家年轻气盛受不得委屈,可治政却要懂得适当妥协。”苏轼见赵煦一脸负气的模样,却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与其拖延时日千夫所指,最后还是要赏;不如尽快封赏,也好教天下百姓知道官家的仁德。”
苏轼的人品学识早已是金牌认证,赵煦听了他的话却并未十分动怒,只神色莫测地道:“如今朝中本是蜀党独大,想不到学士还敢与朕说这样的话。”
苏轼神色不变,只沉声道:“只因朝堂上除了微臣,也无人适合与官家说这样的话。”
赵煦回想起苏轼任翰林侍读时他们二人的君臣相得,也是一阵默然。赵煦憎恨慕容复,更加不喜欢旧党,可他却也知道苏轼的确是个大公无私的老好人。“封赏西军不成问题,但学士的爱徒……”
“微臣辞官,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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