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冰瀑上下,都出现了短暂的静默。
辽东士兵震骇,大乾士兵也没好多少。
很多人甚至茫然地去摸那枪尖,想看看那枪尖是不是被下了巫术。
辽东士兵则在揉眼睛,不敢相信战场上怎么忽然出现这种杀器。
只有狄一苇的声音,依旧沉稳平静,“杀!”
士气大振的大乾士兵冲进了瞬间散乱的辽东士兵中,踩着一地的尸首往冰瀑上方冲,其中尖刀阵型的蝎子营当真如尖刀一般,所经之处如尖刀剖开阵型,这些士兵擅长近战,手段凶狠毒辣,他们不畏刀枪,迎着锋锐而上,一个士兵拼着挨了敌人一刀,跳上对方脖子,双腿一用力,就折了对方脖颈,顺手手中刀一个反插,插死了身后的敌人,另一只手还抠掉了一个冲过去的士兵的眼睛,然后反手将手中的尸首砸倒了迎面的人,趁对方视线被遮挡,腰间阴险地射出小箭,没入对方的腹部,收回来的刀贴地一旋,割断了两人的脚筋。
转眼杀六人。
这是蝎子营的常态,日常他们不是比拼谁杀的敌人多,而是比谁在短时间内杀人最多。早年和达延交战,达延人最后看见蝎子营和血骑就望风而遁,并不是他们是懦夫,而是哪怕长年沙场鏖战的人,直面蝎子营那种杀人手法都会浑身起栗心底发寒,令人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他们那种漠视生命杀人如麻的凶残,缺少人性,不似人间。
蝎子营的兵王,一场战役下来,身上挂满的耳朵能够拖出一丈。
无尽的杀戮,才成就了今日的赫赫威名。
狄一苇打仗,也谈不上诡计多端,她就是把手下的兵练到极致,练到人所不能,练到无所畏惧,天下战阵,千变万化,铁拳皆可破。
辽东士兵也没想到,这些看起来是普通士兵的战士,竟然就是名震天下的蝎子营。
他们那种杀人的劲头,勇士也要畏惧。
之前居高临下冲锋而生的豪气,竟然被这一波枪尖串肉和杀人展示,硬生生压下去了。
黑色的衣甲如翻卷的泥流,渐渐淹没了辽东士兵的白甲阵型。
远远的,有人惊骇地放下了千里眼,回头看向身后人,“大王!那是……”
大旗下的老者神情意外又不意外,“渊铁和蝎子营。皇太女手中果然有渊铁武器,她竟如此大方,直接拿出来给了狄一苇。”
“那咱们……”
“本王刚收到消息,裘无咎被她重伤,失踪于乱军之中。”定安王缓缓道,“大乾有此继承人,周边诸藩诸国必无宁日。如今便是拼着和大乾正式开战,也一定得早日将此女除了。”
“候大王示下。”
“按原计划。”
“是。”
……
人群中,铁慈没有动。
她在等待。
等待渊铁武器带来的反应。
身边狄一苇也很安静,烟枪抵在腰侧,她用手指轻弹。
铁慈忽然侧头对她道:“指挥使,一个优秀的将领,大局观最重要是不是?”
“当然。”
“所以就算是我要单独行动,大军也不该因为我改变作战计划,那是个人的事,不应该有任何人因为他人的私事牺牲。狄指挥使,如果发生任何事,都请你不受影响,按你的节奏指挥作战。”
“行。”
天边忽然惊起一群野鸟,扑啦啦飞过山崖。
轰然两声炮响,响在身后两侧。
铁慈回头,就看见身后山崖之后,转出两支军队来。
左侧旌旗飘扬,慕容两个大字鲜明,旗下众将簇拥,隐约中间黑甲深红披风的男子,位于中军。
右侧则都是轻骑兵,执行冲刺撞阵任务的那种,这种骑兵队速度快伤亡大,队伍中间隐约有两辆大车,看上去像是拉着重型辎重的。
看上去,左侧像是定安王亲临,右侧则像是敢死队。
铁慈忽然拍马,向左侧军队迎去。
她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支军队。
军队都是骑兵,刀出鞘弓在弦,杀气凛凛。
两边都在倒抽口气,都没想到皇太女竟然像个敢死队一样抢先冲出去了。
她急什么?
不是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吗?她这样的身份,本该就做个吉祥物,居于后方指挥就已经足够振奋士气,令大家感激涕零。亲临战场,也该居于中军保护之中,就没见过这种身份恨不得单枪匹马一夫当关的。
虽然大家都承认她有一夫当关乃至千军万马中取敌将首级的能力,可战场凶危,瞬息万变,万一出了什么岔子,皇朝可就没有继承人了!
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她急什么。
狄一苇的喝声难得这么响亮,“回来!”
知道你要跑,可你也不必跑这么快吧,这边布阵还没完毕呢。
“我是主将,我命令你回来!”
马背上黄金甲的女子充耳不闻,只胡乱挥挥手。
那边包抄过来的军队也并不犹豫,直奔铁慈而来,嗡地一声箭雨如乌云,罩向铁慈。
马背上铁慈身子一矮,绕马一转,直接转到了马腹之下,轻轻松松两腿夹着马腹,马跑得更快了。
她身边还有一骑红马,马上站着一个黑甲女子,在纵跃的马背之上拉弓,很远的地方就开始三箭连珠,像一个不知疲倦的射箭机器。
这骑术和腿力和眼力都十分了得,辽东士兵眼底也露出敬佩之色,因此放箭放得更快了。
两马齐头并进,那披了甲的两匹马也十分神骏,当得起风驰电掣四个字,硬生生顶着箭雨,接近中军。
铁慈忽然腾身跃起,落在她自己马头上,略微停留,随后在箭雨袭来前翻下。
如是三番,她身形飘逸,利落又潇洒,辽东军以为她在炫技,差点给她喝彩。
她们一路狂飙,身后跟着的是血骑,狄一苇的两大王牌之一,以善于长途奔袭,耐力持久,手下从无活口闻名,血骑一向只在地势平坦的平原训练,大营离永平百里,因此狄一苇出事,血骑没受到太多影响,却在狄一苇夺回军权之后,第一时间就出现在了大营。
血骑红衣红甲,所经之处如火燎原,三千人能跑出三万人的气势,明明马比不上铁慈和丹霜,但就是能紧跟不辍。
面对迎面而来的箭雨,血骑也和铁慈一样,齐刷刷一个翻转,都转到了马腹部之下,远远看去马背上都无人,像一群红色幽灵军队。
两边快要撞上时,血骑忽然散开,人人从马腹之下翻身而起,一声哨声后,银光闪耀,长蛇飞舞,他们手中忽然弹开长长的锁链,锁链飞舞出一个个大圈,霍霍缠向对方骑兵的马腿马头。
骑兵一般不会使用这种长武器,毕竟身不能离马背,过长的武器会陷入被动,密集冲锋型的骑兵,软性长武器会相互纠缠,谁也没想到血骑居然会用这种锁链一样的武器,久经训练的血骑显然非常有经验,挥出的无数个银色大圈囊括所有却又互不交界,霍霍声响不绝,很快缠住了对手,锁链尾端的棍子狠狠地打在敌手的背上后脑上手臂上,一旦碰着,必然筋断骨折。
只是一个冲锋,断裂惨叫之声不绝,又一声哨响,血骑骑兵收回锁链,面无表情提马踏过一地尸首,三人一组,手中锁链银光流转,半空啪地搭在一起,绕着敌手疾驰,两相交错之间,便将数个敌人捆在了一起,血骑并不停留,向前方狂驰,被锁链捆住的骑兵被带倒,被勒断骨头,被马蹄踩断脖子……
就像银色的镰刀割稻,成片成片的倒。前锋重挫,后方飞马旗语不绝,辽东人也不愧善战之名,很快就稳定下来,中军阵型变幻,和前锋割裂,隔开了和血骑之间的距离,选择以密集箭雨先压下血骑的冲锋。
而大旗之下的重甲老者在众人的护拥下开始向后退。
那匹红马上的黑甲少女忽然一个翻身跃起,越过马头。
几个血骑骑士腾身而起,以身躯架桥,将她抬住。
立时箭如狂雨向她而来。
少女从头到脚都覆甲,黑甲之外还穿一件青蓝色的薄甲,面对迎面箭雨怡然不惧,对着那匆匆后撤的老者方向,稳稳拉弓。
人群中忽然有人抬头,目光惊骇。
他认识这件薄甲!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在帐篷里,看着主子一根一根地打磨渊铁,将那铁杵生生磨成针,指上伤痕累累交叠,才成了举世无双的锋利丝缕,再一根根编织成这件薄甲。
是叶辞吗?!
不!这身形……
对面,少女松臂。
“嗡。”
渊铁箭如流光,孤身迎箭雨而去,所经之处,火星四溅,木屑纷飞,无数箭矢箭头炸开,箭杆碎裂,箭雨里竟然出现了一道空白通路,那是渊铁箭破开空气和阻拦所形成的真空地带,下一瞬那箭就到了中军旗下!
离旗帜还有三尺,哧地一声,大旗裂成两半。
旗下重甲老者骇然抬头。
忽然一把抓过身后被捆住的慕四,顶在了自己身前。
他抓得过于用力,将慕四的半边面罩抓下,日光斜射,照亮慕四霍然抬起的脸。
半空中的黑衣少女如遭雷击。
与此同时,有人惊呼:“一开始那个黄金甲女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