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一转头,发现风向乍变,人被越吹越远了。
慕容翊叹息一声,仰首向天。
老天,不带这么玩人的。
他长吁短叹半天,才又在包裹里找了颗参丸,塞在铁慈嘴里,一手抵住她后心,一手按在她胸口,干脆利落,拔刀。
铁慈身子一蹦,鲜血喷了慕容翊一头一脸。
他顾不上擦,拿包裹里准备好的布巾压住伤口,上药,包扎,撕下她的内衣,撕成一条一条,紧紧捆扎。
最后脱下自己干净的内袍,给她换上。在她身边生了堆火。
忙完后,慕容翊出了一身汗,吐出一口气。
还好,应该没伤着任何内脏。
这绝不是运气,应该是她反应超卓,在那一刻稍微移动身体,避开了所有内脏。
然后他才给自己裹伤,吃了点药,也没调息,坐在铁慈身边,静静看着她。
看了很久,很用力,好像这般长久用力看着,就能将之前和之后的相思都赎回一般。
然后他在黄金甲背后摸到烟花,出了裂缝,确认附近已经没有追兵,父王那一行人已经走了,才放出了烟花。
放完烟花后,他回到裂缝,用匕首在旁边冰面上写:“是我救了你,不许忘记我。”
然后他最后看了铁慈一眼,转身,慢慢咳嗽着,走出裂缝。
他走后不久,啪地一声,上方的冰层没能经得住那位半跪死去士兵的体重,忽然再次裂开,那尸首栽了下来,正栽在那行字的上方。
尸首的膝盖将冰面磕碎,少量的浅色的血流出来,将字迹漫漶不清。
尸首微微后仰,依旧张大着嘴,向对着远方嘲笑。
……
平原之上,远处的夏侯淳在人群中纵跃,不断挥舞旗帜。
狄一苇忽然道:“传我命令,所有还没倒下的步兵,卸甲,脱棉衣!”
众人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这大冷天作战,脱掉铁甲和棉衣,这是要送上门被砍死还是自己冻死?
但狄一苇的命令从来不能违抗,违抗的现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一声令下,还没倒下的步兵开始脱衣,然后狄一苇命令他们蝎子营卸甲,把甲衣给步兵换上。
渊铁武器全部收归蝎子营,蝎子营在最前线,负责全军保卫。
远处夏侯渊这回撕下辽东兵的衣裳,又写了“铃铛”两个字。
狄一苇已经明白了。
但她不动声色,只道:“现在可以撤了。”
众将又一呆。
已经找到了毒发的诱因,已经控制了毒发,血骑和蝎子营实力尚在,靠着剩下的步兵,未必不能一战,怎么之前最危险的时候不撤兵,现在反而要撤了呢。
这一撤,辽东兵岂不是要乘胜追击,士气此消彼长之下,本来微弱的机会就几乎没了。
但是指挥使的命令不可违抗,传令兵撤退的旗帜挥舞,全军开始都后撤。
辽东兵向来凶悍,折了两员大将也没能令他们退缩,也没能理解大乾士兵脱棉衣的举动,此刻看见他们后撤,认为他们兵败要逃,立即穷追不舍。
他们越过大乾士兵的尸首,随着大乾的撤退,冲向五色原方向。
先前的作战在五色原西侧,这回在五色原东侧,东侧地形平缓一点,土包少,沙土多,溪流更多一些,在狄一苇的指挥下,士兵很奇怪地没有从土包上走,反而宁可踩着冰溪狂奔。
这就更显得仓皇,引得辽东将士哈哈大笑,有人注意到少量的蝎子营没有撤退,而是由血骑带着贴着大军的边往后驰去,但是因为人太少,无法形成包围圈,众人也没人在意。
狄一苇留在最后撤,丹霜和戚元思却不肯撤,“指挥使,我们还没找到皇太女!”
“找不到就是她跑远了!”狄一苇平静地道,“现在就走,不要影响我合围,这是军令!”
丹霜:“你人都撤了你拿什么合围!”
戚元思怒目而视,“先前那阵中明显出事,你不理不睬,你对不住皇太女!”
“胜利和大军,就是对她最好的报答。我相信她有命来享。”狄一苇淡淡一挥烟枪,“不走的,打昏弄走!”
被接应出来的容溥过来,左右各一针戳倒了两人。
他背着一个大包袱,平静地递给狄一苇,“指挥使,这是一些药丸,研制解药来不及了,这药丸可暂时压制毒性,以防再次出现意外。”
“容监院,这里已经无妨,我需要你再次赶路,追上前往沧田关的三路大军,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今日之事不能重演。”
“我能接受指挥使给我的命令,但我有一个要求。”
“讲。”
“我要指挥使立即拨人去寻皇太女,要指挥使从今以后任何时候以皇太女为重。”
“皇太女出发之前和我说,她此行为私欲,不愿大乾任何军人因为她的私事而有所伤损,如果她都不能解决,军队压上去也是枉费性命。所以无论成功与否,让我都不必管她。我答应了她。”狄一苇凝视着容溥的眼睛,“但我尊敬她的公心和光明,我也同样可以答应你。我现在就派人去找她。”
“让她看见你的胜利和忠诚。”
“好。”
容溥将包袱放下,狄一苇另召了人护送他离开战场前往沧田关,夏侯淳是铁慈的护卫指挥使,要带着护卫搜寻铁慈。
容溥匆匆离开时,甚至都没能来得及擦一下身上的汗和血泥。
大乾士兵已经冲进五色原,溅起大片的冰水,但是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撤退方向,五色原连接两侧山崖,且外宽里窄,前头出口小,大军要过很费时间,很容易被追上。
所以很快,辽东大军便乌泱泱地冲了过来。
如蝗虫铺天盖地,转眼冲上五色原,但他们可不会冬天踩水,自然都跃上沙土包。
就在此时。
狄一苇忽然发出了尖利的哨声。
“蓬蓬蓬蓬”,无数沙土包猛然炸开,黄黑色身影如毒蝎子炸地而出,身周刀光雪亮,覆了茫茫五色原。
刚刚踏上沙土包的辽东士兵猝不及防,眼睁睁看着那刀光自下而上,匹练如雪,身下一凉。
有的人身体还在前冲,脑袋却留在原地。
有的人半空劈裂两半,哗啦啦落了一地血雨。
更多的人被鬼魅般的贴地刀光旋去了双脚,哀呼扑倒,绊倒更多的同袍,倒下的人再被那些黑黄色人影按住脑袋,轻轻一抹。
沙包间断续的溪流也成了红色,泛滥着油腻的光。
狄一苇一声令下,没有毒发的步兵,周围梭巡的血骑,转头发起冲锋。
沙土包还在不断炸开,蓬蓬之声不绝,伴随着黑黄色的人影弹射和冷白的刀光盘旋,真像一只只蝎子涌出沙地翘起剧毒的尾。
直到此时此刻,夏侯淳等人才明白,何以军名蝎子营。
这才是真正的蝎子营。
凶狠,狡诈,带毒,善于隐匿,滚滚涌出沙地。
没有人想得到,蝎子营,真的能在沙地底潜伏的。
这也是狄一苇将诱敌之地选在五色原这个看似对己不利地带的原因。
胜负之势顿时逆转。
但这还没完。
辽东将士给这一轮攻杀灭了胆气,一轮死伤惨重后有人终于大喊一声,往后便逃。任是将领在后狂喊,军法队在后追杀都无济于事。
然而那些人在奔出五色原之后,忽然又站住了,跑得最快的那一批人忽然发一声喊,喊声撕心裂肺,扭头再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