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忙笑道:“这是谁这么失礼,竟然姗姗来迟,妾派人去催吧?”
定安王不答,半晌道:“满座王子公主,你可思念十八?”
他问得声音低,只有宝相妃听见,她一怔,随即道:“十八不是生病了吗?等病好了,妾让他回来给大王请安。”
慕容翊对外一直放出的消息是得了恶疾,在城外别宫养病,宝相妃没去看过,和那些让人恐惧的流言比起来,她宁可是慕容翊真病了。
定安王淡淡道:“什么病了,你当娘的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他一直在外游荡,害了老二杀了老四老十一,又刺杀了巡视边境的老大,被本王擒下后,又杀了本王带去的五个,还顺便行刺了本王,不止一次。”
“当啷。”一声。
宝相妃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她脸色煞白,忘记了翻倒的酒杯,也忘记了湿透的衣袖,只抖着手指,紧紧抓住了定安王的衣袖,“大王……您……您别和妾玩笑……”
定安王不答,轻轻拨开她的手。
宝相妃看着他神情,心都凉透了。
毕竟是枕边人,她还算了解他,看这神情态度,这事是真的。
宛如冰雪忽然塞满胸腔,方才的得意快意瞬间被冻住,宝相妃身子一软,瘫坐下来,“逆子……逆子……”
哗啦一下泪流满面,花了精心画就的妆。
底下人隐约听见他们在说什么,惊疑不定地张望。
“你教的好儿子。”定安王语气平静。
宝相妃低喘一声,就地跪爬过来,抓住了定安王的袍摆,“大王……大王……妾不知此事,妾真的不知此事啊,妾对大王忠心耿耿,也一向教导慕容翊忠君爱国,友爱兄弟,从未想过他竟凶恶悖逆如此,行此人神共愤之事……”
“凶恶悖逆,人神共愤……”定安王笑了笑,“看来你也很愤怒。”
“是,慕容翊有负大王教导,也有负妾身关爱,此子豺狼心性,定然是在外头被人教唆坏了的……妾身对他的行径切齿痛恨,绝不姑息!”
“绝不姑息。”定安王嗯了一声道,“若他此刻站在你面前,你待怎么做?”
“自然是手刃此獠,为大王报仇!我慕容氏一门英杰,如何能容下这般虎狼之辈!”
定安王又笑一声,道:“好,你起来罢。”
众人又互相打眼色。
看样子,慕容翊弑兄叛逆一事,是真的了。
宝相妃被人搀扶起来,擦着眼泪在一边坐好,定安王不再看她,目光转向长廊,淡淡道:“我们的贵客来了。”
众人转头,便看见连接着暖阁的长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
远看看不清颜容,只感觉身量高颀,行走步态之间,风姿极美。
宝相妃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身形,倒有点像十八……
就是好像瘦了点……
转念便嗤笑,十八犯下如此滔天罪恶,如何还能成为大王口中的“贵客”?
想起方才大王说的话,她微微心悸,不自觉地扭紧了袖口,回头张望。
那人在众人瞩目中从容行来,定安王喝一口酒,平静地道:“来见过你们未来的主子吧。”
一句话如一石惊起千层浪,众人霍然扭头看定安王。
什么意思?
大王什么意思!
是指继承人吗!
但儿女们都在这里,没在这里的都死了,这是从哪冒出来的继承人!
常公公弯着腰给大王添酒,眉梢一阵轻微抽搐。
他知道是谁了。
不可思议,但又情理之中。
他看一眼一脸茫然和不安的宝相妃,想起方才这女子得志便猖狂的情态,嘴角轻轻一撇。
人影渐渐接近。
明珠妆成,美玉琢就。一张脸似仙似魔,一抹笑如神如魅。
众人发出哗然之声,有人碰翻了酒杯,有人踩到了别人的衣袍,宝相妃霍然站起,险些撞翻了定安王的桌案。
她仓皇地道:“怎……怎么……怎么会……”
她不知是惊是喜是惶恐还是混乱,仔细看来还是惊更多些。
定安王道:“怎么?自己儿子都不识得了?”
慕容翊在暖阁门口站定,微微挑眉,看了宝相妃一眼。
定安王平淡地道:“派人去别宫传个信,你果然来了。”
慕容翊笑道:“难得家宴,人聚这么齐,少了我怎么行。”
满座稀落,再不复当年十八子的盛况,此时这话说得更像讽刺,难得两人都神情平静,定安王居然还点点头,道:“大好了?”
慕容翊道:“从来没这么好过。”
定安王低头喝茶,又道:“那坐吧。”
此时除了他身边有空位,底下也还有空位,慕容翊却看也不看底下座位一眼,直接往上首行来,从容在定安王右边坐下了。
他经过那些王子身侧时,那几位王子下意识侧着身子低下头,连多看一眼都不敢。
他坐下,常公公拍手,宫女才开始穿花般上菜,宫中礼乐班开始奏乐,完全是对待继承人的态度。
甚至比继承人待遇还尊贵些。
众人看着这一幕,眼看着又要晕了。
几位王子眼神乱飞,交流着他们都懂的内容。
他们本自认为和王位无缘,从不多想,但是王子们接连丧命,始作俑者听说还是小十八,一下子所有像点样的继承人都没了,他们难免也就多了几分想法,今日家宴,每个人都颇为心热,想着好好表现,说不定呢?
谁知道慕容翊忽然出现,和大王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大王那口气,仿佛慕容翊真是在别宫一直养病一样。
但是方才众人明明听见大王和宝相妃私语,宝相妃那般惶恐,气焰全消。
这是怎么回事?
慕容翊才不管底下暗流涌动,坐下后,对着宝相妃笑笑:“母妃,好久不见。”
宝相妃盯着他,再看看定安王,神情惊疑不定。
定安王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宝相妃,道:“犒赏你生了一个好儿子。近二十年辛苦,不容易。”
他从未对宝相妃说过这般温情的话,宝相妃又喜又诧异,再加上此刻慕容翊带给她的冲击,一时心绪混乱,端着杯的手都在抖。
酒液溅出来些,落在厚厚的地毡上。
宝相妃没注意,慕容翊低头看了一眼。
他眼底忽然风暴凝聚,呼啸生寒,但这般风卷雷乱的情绪一霎而过,随即他便神色漠然地抬起头来。
定安王平静地示意宝相妃喝酒。
不知怎地,宝相妃忽然有点心悸,她总觉得大王此刻的神情有些奇怪,女人强烈的直觉让她不安,凝视着酒杯迟迟未动。
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接过了那杯酒,慕容翊淡淡道:“儿子从未得过父王赐酒,十分眼馋,母妃怜悯,便将这杯酒赐给儿子吧。”
说完也不看两人,一饮而尽。
宝相妃没来由地松口气。
定安王凝视着慕容翊,忽然一笑,那笑,竟生出几分恶意。
慕容翊把玩着玲珑酒杯,笑道:“我在别宫一病许久,很是想念母妃。”
宝相妃面色涨红,慕容翊“染上恶疾”,她想过去看的,但是去和王妃说的时候,王妃只拨给她三等车马,还不允许她多带人手,又说看完恶疾病人暂时不能回宫,得在宫外居住一旬再回,她一来觉得这样出宫不体面,二来怕不能回宫,万一错失了大王召见呢,也便罢了。
如今给慕容翊这样当面问起,她也不禁难堪,正想解释,却听定安王漫不经心地道:“还是不见的好,你这位母妃,刚还说要和你恩断义绝,将你手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