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期,大乾新帝,成为最受拥戴的君王。
除了一个不必操之过急的大奉。
但所有人都坚信,他们的陛下,一定会带着他们,踏平辽东,将那胆大包天的逆臣,擒到盛都,千刀万剐。
议事没有经过太长时间,皇帝还未痊愈,身体状况总是反反复复。
臣子们午后便陛辞,鱼贯而出。
段延徳走在贺梓身边,心情轻松,和他谈起大奉新帝,“……年号崇久,怎么,叛臣伪帝,也敢肖想国祚绵延,帝业万年吗?”
贺梓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凝视着前方挂霜的琉璃檐,没有接话。
崇久,崇高无上,国祚长久。
在大奉臣民眼中看来,大抵也是这么认为的吧。
但,真的是这样吗?
崇久,重九。
十八矣。
……
至明元年五月,大奉议和使团,抵达盛都。
并没有得到盛都的热烈欢迎,盛都百姓还记得事变那夜的苦难和血腥,记得大奉新帝骗了他们的女帝,弑杀先帝,逃出盛都,然后以此“大功”,接了那万恶的伪帝之位。
只是大家牢记着自己的天朝上国身份,未曾失了风度砸鸡蛋菜叶,不过冷眼相向而已。
新任礼部尚书负责接待,将使团安排在同文馆,容溥还没回海右,他本该守孝,被皇帝夺情,协同礼部处理议和一事。
在使团队伍里,容溥看见了熟人。
副使慕四。
当日,使团按惯例递书请求入宫陛见。
当夜,铁慈在重明宫前看月,初夏天高云淡,月色澄明。
天阶夜色凉如水。
她身后立着丹霜,这姑娘瘦了许多,又变成了当初那冰搓雪揉的冰冷样儿,铁慈偶一回身,总会被她吓一跳,以为撞见了女鬼。
两人一前一后静默良久,直到铁慈开口:“使团我不打算见了,明儿你出宫一趟,代我去瞧瞧吧。”
丹霜沉默一会,道:“陛下恕罪,我明日偶感风寒,无法出宫。”
铁慈无奈地笑了笑,转身看她,“何必。”
丹霜不答。
“这人大老远地来了,也不容易。”铁慈叹息道,“方才我还在想,如果真的有诚意,给你想个什么法子,悄悄随他去了。你觉得死遁怎么样?就从你偶感风寒入手……”
丹霜打断她的话:“臣听不懂陛下在说什么。”
铁慈不说话了,半晌道:“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又何必牵扯进来,毁掉自己一生幸福?”
“我不能丢下陛下。”丹霜道,“我也永远不会去辽东。”
“丹霜,有时候机会不抓住,就永远失去了。”
“我当年被师父和陛下救下,留在陛下身边,就曾发过誓,一辈子不会离开您。”丹霜道,“您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您的爱恨就是我的爱恨,您的苦痛我不能代您受,但我也绝不会独自去享受快活。”
“丹霜,你是受过师父教育的人,为什么到现在也不懂为自己活的道理呢?”
丹霜紧紧抿着唇,不肯说话了。
铁慈闭目摇了摇头,转身伏在微凉的汉白玉栏杆上。
汉白玉砖广场于月色下浩浩荡荡,望去阔大如海,冷白似雪。
那是她和人间相隔的距离。
那是那一年永远不化的雪。
她的手指摩挲着粗糙的石面,想着,原以为他会混在使团中悄悄来的。
却结果没有。
就像当初,最后一次接他进宫,原以为他会偷偷先跑到瑞祥殿,灌她一脖子雪。
也并没有。
当时她心中有异,宛如不祥预感。
后来便重明喋血。
如今,再一次猜测落空。
心仿佛也空了一块,被刀剜去,落于空处,飘飘荡荡,无所依凭。
太多事脱离掌控,摸不着去处,寻不见未来。
她握紧冰冷的石栏,掌心却比石栏更冷。
一句话在心中回荡无数,却始终不能有人听。
慕容翊。
原来你我。
终究,缘分淡薄。
……
皇帝陛下最终没有接见大奉使团,没让使团踏入皇宫一步。
对于这个决定,大奉方十分不满,大乾方臣子们却都松了口气。
都认为这说明了陛下对于大奉的态度。
陛下并没有余情未了,她心中大奉是那叛国之臣,弑君之逆。
谈判在你拉我扯中进行,使团方面自然有专业人士去洽谈。作为副使的慕四,负责的是整个使团的安全。
本来他不应该来的,慕容翊登基后,慕四便接了宫卫都督之职,负责皇宫戍卫,这样的重任,当一步不离皇宫,但是慕容翊强硬地把他给赶过来了。
接到陛下不予接见的消息后,慕四也没有靠近大乾皇宫一步,一切如常模样。
只是属下好几次撞见他坐在屋檐上喝酒,对着皇宫的方向,初夏月光披在他肩,望去如霜。
也是在这年五月,拖延了近半年的皇帝登基大典终于在承乾殿举行,大奉使团被允许前往宫门广场观礼。
彼时大奉使团于殿下,遥望千级台阶尽头的女帝,不禁想起传说中自家皇帝和这位女帝的恩仇纠葛,一时百感交集。
果然上位者就不配有爱情啊。
便是一时意乱情迷,也抵不过皇权无情,到最后各踞南北,各自称帝,也算是个好收梢了。
大乾皇帝登基,大赦天下,举国同庆。诸方来使来贺,大奉也发来了庆贺的国书。并由使团代为送上贺礼。
只是那国书却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奉皇帝国书极其简短,例行恭贺几句之后,便道:“翊对陛下倾慕已久,陛下愿以江山为嫁,两国永结同好乎?”
据说当时朝中臣子,破口大骂的不在少数。
最冷静的却是彼时高踞座上的皇帝陛下,将那国书认认真真看完,交给内侍,平静答道:“朕正当韶龄,迟早也得擢选皇夫。既然大奉皇帝有此意,那么,愿为朕妾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