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元年的春天,对于卢龙来说,并不那么美好。虽说河北大地在军事参谋总署和判官署强而有力的执行力下,军政和民政都跃上了一个新的台阶,但外部环境却显得愈发恶化。
由于宣武方面暂时放弃了代唐而立的念头,抛出了“效战国”的策略,整个形势直转而下。一条条坏消息相继传到了幽州,令整个卢龙高层的文武们心头都压上了重重一层阴霾。
最好的盟友李克用眼疮发作,不幸病故,河东已经在事实上形成了分裂之势。威望不足的李存勖匆忙赶回晋州,在叔父李克宁和监军使张承业的力挺下继晋王之位。但是他的实力不足以继续支撑对宣武军的攻势,只得北退晋阳,希望能够守住这座李氏以为根基的老巢。
曾经鼎力支持的平卢节度使王师范忽然间态度暧昧起来,坚守兖州近两年的刘鄩放弃了这座重镇,率军安然返回青州,是个明白人就能一眼看出,平卢和宣武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
派驻凤翔刚刚一年的卢龙节度府统战处从事张安北数次求见岐王未果,所居馆驿也开始遭到凤翔军的监视与限制;在钱塘混的风生水起的统战处参军、契丹人于赖的遭遇也近乎类似,之前相交甚熟的吴越高官们开始慢慢回避起与他的交往。
幽州燕王府内连续召开三天高层密议,商讨应对之策。
河东三虎将李嗣昭、李嗣源和周德威已经调整了军队部署,在宣武的粮秣支援下,有兴兵北犯晋阳之意。年轻的晋王李存勖向燕王府发来了正式求援公文,他本人还亲笔修书一封,向“叔王”李诚中恳切的请求支持。
李存勖说,自父亲死后,河东军人心离散,短短几天工夫,便有上千军士南投晋州,若非叔父李克宁和监军使张承业强力弹压,黑鸦军几乎就要崩溃。听说梁王打出了“尊王攘夷”的旗号,下一步就要对沙陀人发动进攻。
李存勖说,自己一家虽然出身沙陀,但父子两代素受皇恩,忝列天家门楣,向来以唐人自居,数十年来扶保大唐社稷,忠心耿耿,从未有过异心。父亲与黄巢作战、与秦宗权作战、与不臣李唐的各路叛镇作战,从未有所懈怠,如今却为天下藩镇讨伐,实在令人齿冷。
李存勖问李诚中,难道沙陀人就不是唐人了么?难道心向大唐的李氏就真的是异族?李存勖还说,吾家李氏,虽为沙陀,但服华之衣冠、守夏之礼仪,愿世世代代永为唐人,希望燕王殿下能够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自己究竟算不算唐人?
“祖上之血,无可择焉,心之所向,何能阻焉?”
看着李存勖字里行间中透露的那股悲凉,李诚中心里也很不好受。李诚中一直认为,大唐是包容的,华夏如海之深。中华之所以能长久的屹立于东方,是因为她能够、也愿意吸纳那些真心加入这个大家庭的各族成员。当然,那些想要骑在华夏头上作威作福,将中国人视为奴婢的异族除外。
如果以血脉的缘故,将真心投靠大唐的异族排斥在外,那么不仅是河东会陷入绝境,自己所主导的卢龙也同样会分崩离析。经过四年的治理,卢龙统治下的关外各族,包括渤海、新罗、契丹、库莫奚、室韦、吐谷浑等等,已经逐渐融入了汉人大家庭,他们无时无刻的在为河北的发展做出贡献:缴纳财赋、放牧牛羊战马、耕作土地、加入军队......没有这些正在成为“新汉人”的各族,卢龙的发展至少会放慢一半,对于关外的统治将始终不稳!
在营周都督周知裕这两年的努力下,原可汗—大于越—夷里堇这种三权分立的契丹统治模式已经逐渐弱化,契丹十部联盟的军政特色正在消失,开始向商贸和文化方面转化,饶乐山、扶余城、新城、怀远军城等几座定居点的规模已经扩大了数倍,草原各族正在从游牧而向定居发展。虽然目前真正定居下来的只是贵族阶层,但相信再过十年,将有一半牧民改变生活方式。
据判官署天佑元年末的统计数字,在册入籍的各族民众已经达到四十余万,这个数字在以每年五万递增,判官预计,再过五年,九成的草原民族将纳入营州户籍管理之中。再加上渤海国、新罗国以及熊津州上报的户口,整个关外,接受卢龙节度府直接或者间接管理的丁口(15岁以上)已经达到四百八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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