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还是那个让人食之鄙弃,而后难忘的味道。
“长公主口味倒是异于常人。”他语气诙谐,声中带着笑意,见她一个吃完就又替她摸了个出来,她倒是也不客气的一谢接过。
“这青果虽然清苦酸涩,但润喉生津。而且这苦也不是真苦,苦后回甘的滋味别有妙处。”她是连莲子都能生吃的人,一枚青果对她而言算得了什么。
“长公主真乃妙人。”完颜灏语声缓缓,隐约带有钦赏之意。
走过浓荫,转过花圃,一座宏伟玉砌的宫楼落在花荫后,朱门红梁却没有匾额,也不知是哪宫哪殿,宫门里外也不见一个人影,更别谈来见驾了。
完颜灏翻身下马,朝她递出手,阳光泼烈,照耀他深刻的五官轮廓愈显英俊,唯有那双浅蓝的瞳眸幽幽沁人。北方名驹体格高大,照胆更是神骏非常,为怕她下马局促,是尔他才出手相扶,没料到她轻巧的一跃而下,未见踯躅,更无需人帮扶。
他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转身先行引她入殿,空阔的宫阁雕柱如新,凤檐宫梁上的雕绘无比精细,一笔一刻都透出南朝工艺的奇巧繁复,与她之前所见北朝宫廷的大气豪奢完全不同。
洳是立在大殿中,抬头旋望,宝顶上的琉璃格都跟南朝宫殿里的一模一样,让她一瞬间错觉自己又身在家国,在那些熟悉的宫殿亭阁里。
“给你瞧一样东西,跟朕来。”他不由分说的握了她的手腕,拉着她走过幽静缦回的宫廊,越过枯竭无荷的菡萏池,一路走过都没见一个人,彷佛此处早已被人遗忘。终于在一扇朱漆雕门前站定,他随手推门,阳光透入,照出满室尘雾缭绕,此处真是许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不大的屋子内,四下挂着玉版卷帘,终年不见阳光,屋内除了必要陈设并无多余装饰,唯一显得突兀的是正中的案台上搁着一块牌匾,用红绢覆掩着。
完颜灏走入屋中站定在桌前,抬手掀开那块红绢,匾额上“凤仪宫”三个字用金绘所描,字体遒劲挺拔而有风骨,大约是由于时年岁长,那墨笔字迹已经有些淡了,金漆也见剥落。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洳是喃喃吟哦,眼中神色一瞬变幻。
“古兰王朝鼎盛的时候出过好几个有名的汉妃,都是住在这里,一应伺候的宫人都要学习汉艺。”他转身看向站在门槛前的洳是,目光忽冷忽热,“这里原本也不叫凤仪宫,直到她的出现。”
洳是觉得喉头一阵干紧,似被他灼烈目光给洞穿了肺腑,心中惊悸都被他给看了去。她垂下眼睫竭自表现从容,他缓步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形将阳光遮挡,把她困在他铸就而成的阴影里,声音喑哑由高至低的落入她的耳中,“传言说她以媚侍主,以色倾国,继而又因为她引出古兰内乱,导致百万军队南下失利,你可知她是谁?”
他口中说的人是谁,她知道,但她却一个字都不相信,史册记载的敬睿敏皇后,英勇骁战,慧黠无双,与太.祖皇帝鹣鲽情深,是史家也十分称颂的一对开国帝后。民间或曾有诸多流言,但在葫芦谷一役,是敬睿敏皇后伏杀了完颜澈,分崩瓦解了古兰王朝,换得凤朝百年太平,那些不堪的流言自然不攻而破。
“一身相许两国帝王,那女子也算世所罕见了。”他垂眸看她,“成宗皇帝为她提匾凤仪宫,原以为她终会栖在北国梧桐上,可惜。”她依旧飞回了故国家园,成了别人的妻别人的后。
“我不知陛下在说什么。”她静静仰目,容色宁定,“不过一国荣崩皆归咎于一个女子怕有失偏颇吧。”
什么红颜祸水,倾国之罪都是男人扣压在女人头上的罪尤,借以掩饰他们自己的无能罢了。
“朕前不久找到一封议书,不过只有我朝玺印,应该最终并未达成议和。”他抽身退开,洳是顿时觉得周身敞亮,连呼吸都顺畅了,他从暗格里抽出一封红绫折子,递到洳是面前,“看纪元这还是前朝的事情。”
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洳是将信将疑的接过折子翻开,大约是因为用了上好的菱纱纸和通宣墨,那些字迹宛然如新。
洳是细看下来发现这是一封求和的折书,还是古兰向前朝求和。前面洋洋洒洒的写了数千字,无外乎各自退兵、互不干戈。
待看到最后一条时,那字迹又突然变了,遒劲飞舞洒脱不羁,若说见字如人,只怕是个十分潇洒的人物。
“……将杀止伐,惟收元戎,欲天下熙和太平,南自归南,北自归北……为修两国永安,恳天.朝下降安国侯府德凝郡主……”完颜灏一词一句的念出折书上所言,字字不差。
洳是感觉自己心如擂鼓,扣着折书的指节被绷的发白,她绝不会记错,东朝末年,安国候府赵氏曾有两位郡主,上赐字号兮月和德凝。兮月郡主最后终成为东朝太后,而她的妹妹德凝郡主,便是凤朝的开国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