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身后内侍远远垂目敛袖静立,不能上前,也不敢上前唤他,有人偷偷抬眸去瞧,见他立在阳光下,身姿峨然挺拔,发上金冠耀目粲然,回纹广袖垂落身旁,从袖中露出了半截黄色丝穗,不知是什么被他牢捏在掌中。
远处玉阶下有急促的脚步声纷至沓来,当先疾步走来的那人,正是箫澄。
“王上,长公主已经醒了。”
凌霄宫里沉香缭绕,丝帷垂纱被挂了起来,窗外阳光洒落,和煦温软的光线落在眉眼上,像是谁的手曾眷恋不去。
在长公主榻前侍奉汤药的不是别人,正是楚国的临安公主楚天纾。
“若说狠辣,我当真自愧弗如,这穿身一剑你竟然也能受得下?若偏差了半分,你可真就要香消玉殒了。”楚天纾徐徐搅动碗中的药汁,舀了一匙吹温后送到长公主面前,原来就知道长公主的计谋,也料到了琼台上的暗刺夜袭,但是当真切看到那兰叶般细窄的薄刃刺入长公主身体的时候,她依旧十分震惊。
那一剑深刺差点要了她的命,也让她恍然惊觉,长公主所图的恐怕不止跟她言谈的这些。
“刺客的剑不会差之毫厘。”洳是倚着锦靠,神色间有些倦懒。红袂是顶尖的刺客,行剑如同舞蹈,每个动作所安放的位置,她早已熟稔在心,绝无偏差,“倒是累你伤神了。”洳是微笑说道,这些日子楚天纾可谓衣不解带的看顾着她,诸国公主都已经回国,只有她还留下来,直言说是放心不下她,她对萧樾的一番说辞她是知道的,萧樾或会猜测她的用心,但是她不会。
“我可不敢这时候回国。”楚天纾秀眉微挑,笑看着洳是,戏谑道:“要被我王兄知道我跟你合起伙来演这出戏,还不得骂死我。不看你转醒,我是不能回去的,没法交代。”
“你这话我怎么就不太信呢。”洳是目光静望着她,似笑非笑道:“这出精彩纷呈的大戏方才鸣锣开幕,你是舍不得走吧。”
楚天纾被她一语窥破目的也不恼,手中又舀了一匙汤药,“皇上雷霆震怒,已发兵压境,一万四方骑正在进入晋国只为了迎长公主回都。”
洳是垂眸,眼波深深,如止水一般的静默。
她抬手抚上衣襟,掌下按着的恰是那道狰狞伤口,那一剑穿身的时候,只怕他是与她身伤神会,同知同觉的,这般苦痛,皇上可受得了……
“琼台那一夜之后,我一直在想,殿下所谋的恐怕不止晋王和那数以百万计的于家财富吧。”楚天纾淡淡语声又起,洳是不动声色的抬眸,与她目光相接,楚天纾抬了抬眉头。
殿外忽然传来宣驾声,内侍声音未落,已有人阔步走来,那颀长身影逆了光,瞧不清楚面容,唯有肩上文章在日下生辉,熠动光彩。
楚天纾自凤榻前起身,将药盏搁在一旁,略朝晋王致礼,眉眼间还是有淡淡冷意。
“既然长公主殿下已经转危为安,我亦不便在晋国久留。”楚天纾平静的说道。
“临安公主何时启程?”萧樾淡声问,看了眼倚卧榻上的长公主。
“今日下午便走。”楚天纾言简意赅的回,心下叹息这大戏已经起锣而她也该退身下台了。
“本王遣人送公主。”萧樾点点头,缓声道。
“有劳。”楚天纾回的淡漠,又朝长公主屈膝致礼后就走了。
九华领着人退出殿去,萧樾捧起那半盏微温的汤药,敛袂坐到凤榻旁,手中银匙搅动,舀起的汤药浓腥而苦涩,闻入肺腑后游丝般漫入心底。
“殿下觉得身子好点了吗?”他将一匙汤药送到她面前,沉静的目光里有一脉温存闪现。
她将汤药轻抿了,微微一笑,语气却有些疏淡:“侥幸不死,大约应该是很好的。”
萧樾捧碗的手有些僵硬,缓缓的又舀了一匙汤药,“不是我。”
长公主闭了闭眼,一声叹息溢于胸间,“我知道,不是你。”
碗中汤药两三匙后就见了底,青瓷映光,如同她的面色一样,那么白。
萧樾感觉心头有块大石轰然落了地,心绪骤然起落尽然只在她一念一语之间,曾经还有些踯躅的决断,如今愈发清晰明了。
他取出袖间深藏的九凤珮递到她的面前,她抬手接过,指尖相碰,触手间她的五指温软,而他指尖寒如凝冰。
“晋王殿下还是拒绝吗?”她了然的笑,眼底露出淡淡憾色,他到底还是舍不得这千里殷川,曾有过的缱绻温柔,情深相映,也终淹没在红袂的一刺之下。皇上对晋国已然生了嫌隙,他想要倒转乾坤以一子搏胜,恐怕更加艰难。
他的拒婚,她早已料到。
“一万四方骑已过高邑,不日就能抵达晋阳迎殿下回帝都。”他从凤榻上起身,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仅这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痴痴的望着,眼中炽烈的火烧的狂热,他忽然轻唤了她一声,“洳是。”
她恍惚抬头,错觉是自己听错,柔情入骨的呼唤如斯入耳,在她愕然的瞬息里,他翩然俯身,轻轻覆上她的唇,在她回过神来前,已攫去一个轻浅的吻,像是春日飘坠的香花擦过肌肤那么柔,那么轻,那么的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