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都在问他的事,劝解一会,又问起山里边情况,特别追着问与他同类的一头白鹿,除了他,自家哪里还认得别的鹿妖?
别说那筑基修士是黄道士师傅,难信自家清白,便村里人们,自家几次下去换物品,都有人在背后小声议论“鹿妖家的来了”,不知道修士耳目聪明,他们自以为小声的话都能听到么?
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村里的女子,嫁张三做浑家大妇,便被称为张三家的,嫁了李四,就要叫李四家的,自己在村里人嘴里,却都成“鹿妖家的”了。
这还怎么自清?
人类如此,弄风、波音两个妖怪,哪个又不把自己当成他的女人了?其实妖怪更可恶,村里人好歹还叫“鹿妖家的”,妖怪眼里自己只是他养在外面的外室!
外室!
我张梅姑好歹是正经人家女儿,打小阿爹教导的道德礼仪,是不知廉耻能与别个做外室的?
他到底怎么想的?是这样教给小妖的么?
之前见面,他那目光似会吃人,是……是有些吓人。
可是,他是妖,我是人啊!
阿爹在天之灵看着哩,总不好真被别人当面叫“鹿妖家的”还无动于衷!再说,难不成一辈子就靠着他,平平稳稳这般修炼下去?
内心深处,就不想凭着自己,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清白来?
该是到做决断的时候了。
只是,一定要再见他一面啊!
他觉着自家父女俩是受他牵连,事实好像也是如此,可是,自己怎么丁点怨恨都没有?
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什么过错不能弥补?阿爹有灵,想也与女儿一样,对他没有怨恨的吧?
无论如何,要再见一面,把能说清楚的都说清楚。
三年前晋升炼气士、出远门这两件事,瞒着雕妖,也警告了虎妖,信上更是只字未提。
他说过,定要照管自家到炼气士,无论如何,等最后见上一面,该说清楚的说清楚,再亲口道声谢,方是我张家女儿为人之道!
否则万一知晓晋级,他不再来了咋办?
两下不得见面已有十三年,十三年不怎么难熬,似乎眼睛一眨已要过去,只是自己的十三年快熬完,他的难熬却还没开始,山脚那虎妖一说起灵桃峰大战,眼中都是慌乱,几年没敢再来混灵药灵肉,终日趴窝着睡觉,不就是怕晋级妖丁,被捉去参战?
不过,再艰难,自家倒坚信,他终归与别的妖怪是不同的,应该…肯定能熬过去!
雕妖送来的兽皮信上,他的字是越写越好了,与阿爹的字还不好比,但肯定超过自己,不过没关系,自己是女子哩,小女子无才就是德,咱们不比字!
每次信上字不多,三言两语尽只捡些小事说,他要紧的只是为每季送药,丁点变通都不懂。
自己三年前已经晋级,又不好和他说多数时寄来的不入流鹿茸、紫金薯再用不上,已积攒下好些,现在连虎妖弄风都不要了。
波音偶尔会带来一副灵茶,这倒有用得紧,骤增的灵气能随心法淬炼骨骼,一十八片茶叶嫩幽幽的,冲茶后茶雾演化的很是好看,可惜不长久。
仔细想想,得灵茶后,自己更期待的其实是看化雾气云演的几个刹那,喝灵茶增灵气似乎都不再重要。
实在是这山上有趣的事儿太少。
他当年寄来的大捆兽皮,自家没敢全换成银钱,剩下的全藏在床底下,这么多年都忘记了,半年前才翻出来,不想全被虫子啃咬得残破,此事定要瞒得紧紧的,谁都不告诉,若被他知道了,当面或许不会,背后还不被笑话死?
春天的时候,天似乎更蓝一些,那边山上野花成片,好些次都想过去看一看,却一直未成行,离的其实并不远。
夏季里,这山神庙周围几大蓬覆盆子就是自己的最爱,实在酸甜舒爽,他若夏季来,采几颗给他尝一尝?
到了秋天,野栗果成片,倒是够自家忙碌的,不会感觉到无聊。
现下是讨人厌的冬日,虽成修士后不畏寒暑,可等到冰雪封山时,到处白茫茫连个脚印都难看见,就有些可厌可恨了。
这样乱七八糟地想着,直到亲眼看着太阳线从山岗下慢慢爬上来,一直超过自己头顶,再看不见。
又回屋做晚间功课,然后出门看星辰,听今年还苟活着的最后几只虫儿唱悲歌。
真的,一点都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