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胸腔里跳动的这个东西,早就是千疮百孔。
她一直忍着,一直一直忍着,想着逃出去就好了,离开他就好了,只要她自由,是报仇还是要修复伤口,她都还有能力,还有机会。
直到那天,大雨倾盆里她毫无征兆地记起四年前的事,一颗心终于被彻底揉碎成麤粉。
她不行了。
她撑不住。
让她变成这样的人是他,每次都是他,要是从来没有遇到过他就好了。
所以她醒来了,她“摘除”掉和尉迟相关的所有记忆,把过去打乱拼凑,重新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没有尉迟的人生,她想如果是这样,她会不会就不那么难受?
可装得再像,假的就是假的,就像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倒带不了更消灭不掉。
鸢也想擦掉自己的眼泪,但止不住的越擦越多,苏星邑递给了她一条手帕,她哧声说:“你看,我一想起他就哭……想不起来了就好了。”
苏星邑帮她擦去眼泪,湿透的帕子还带着眼泪的温度烫着他的手指,连带着他心上某根神经都是一颤,他低声问:“你真的想忘了他?”
“我想杀了他。”
鸢也声音陡然一冷,一句话突兀又直接,周遭的空气一下凝滞住,便是苏星邑也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放下捂着眼睛的双手,脸上泪痕未干,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每一个字:“我要报仇,尉家,沅家,我要他们付出代价,我要他们偿命!”
他凭什么接二连三玩弄她的真心,他们凭什么居高临下随便操控她,没有这个道理的,她既然没有死在巴塞尔,没有死在尉公馆,没有死在那条河里,那就换他们去死。
横冲直撞的恨,终于在鸢也眸底深处点燃,烧成一团足够毁天灭地的烈焰。
苏星邑看到了她的决然,哪怕十年前他把她从玻璃盒里救出来,她都没有露出这样的神情,仿佛宁愿同归于尽,也要把那些伤害她的人一起拉下地狱一般。
半响他声音低低,辨不出什么情绪:“好。”
鸢也眼睫一颤看着他,他一字一字说得清晰:“你要报仇,我帮你。”
像过去十年一样,她想做什么,他都帮她。
只要她想要。
只要他能给。
……
鸢也磕到那一下虽然缝了几针,但万幸没有真的伤到中枢神经,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便好得七七八八。
这天傍晚,太阳落下后又起了风,吹散白日的闷热,苏星邑推着鸢也在医院草坪上透气,小球突然滚到了她的轮椅边,鸢也弯腰捡了起来。
“阿姨这个是我的。”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大概是因为撞到她了不好意思,没什么底气地说,“可以还给我吗?”
鸢也看着他:“你叫我什么?”
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年纪,像黑珍珠似的眼睛转了转,清脆地喊:“姐姐!”
鸢也唇角弯了一下,从轮椅上起来,掂量了两下球,苏星邑道:“医生让你最近三个月不要做剧烈运动。”
“这算什么剧烈运动?”她不以为意,把球抛起来,然后双手握拳,像打沙滩排球一样打出去,小男孩马上追着球跑了。
那边是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孩子,聚在一起玩儿,欢声笑语,鸢也有些走神地看着。
直到苏星邑将披肩披回她的肩膀,她才垂下眸。
“跟我回苏黎世。”
“好。”
……
医院的草坪是病人的活动场所,本就不合适踢球,这不,又撞到了人。
小男孩连忙跑过来,这次是个大哥哥,看起来比那个姐姐还要不好说话,他打心里有点怵,不敢开口要他把球还给他,只敢偷偷打量他。
大哥哥好像没有生气,但感觉好像不太开心,小男孩想医院这种地方到处都是白茫茫,他本来也不开心,但是踢了球就开心了呀,他呐呐地问:“哥哥要跟我们一起玩吗?”
大哥哥没有说话,只是把球还给了他,低声说:“回去吧。”
他身后另一个大哥哥就推着他的轮椅转了方向,走了。
小男孩抱着球,不知怎的看向另一个方向,和大哥哥相对的方向,刚才那个姐姐也被一个大哥哥推走了。
一左一右,刚好不会遇到。
……
出院那天,天气很好。
鸢也坐在候机厅里,看着一行飞鸟上了青天,被鸭舌帽和墨镜遮住的大半边脸瞧不见表情。
“先生,小姐,可以登机。”安娜走过来说。
鸢也和苏星邑一齐起身,验过票,进了登机桥,登机桥是透明的,阳光充足铺了一路。
她走着走着,忽然回头看。
“怎么?”苏星邑停下脚步。
鸢也摇了摇头,迈步往前。
……
她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