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帝尧挥了挥手,打断了姬恺的话,转头问夏鲧,“崇伯,如今炎黄群臣尽皆在此,你当面解释一下吧!”
夏鲧面色慢慢冷峻了下来,缓缓扫视了一眼台阶下的群臣和部落之君们,霍然站起,冷笑道:“原来,千里迢迢将我从治水工地召回来,居然是因为此事!哈哈哈,人言可畏,夏鲧无话可说,陛下若是要替各部落做主,臣双手就缚!”
帝尧眉头大皱,道:“崇伯,老夫召你回来,就是要将此事做一了断。你须知,治水乃百年大计,需要所有部落通力合作,但若是各部落离心,处处抵*制,又如何能控制洪水?成大事者,统合的不是天下,而是人心。人心若要背你,崇伯以为大事还有成的希望么?”
夏鲧一愕,傲然道:“陛下应该知道治水之难。先说河洛之原,龙门山狭窄,夹住黄河水势,崩决下来的河水势若雷霆,堤坝若是不高不厚,一冲便垮。治水的民夫以骨叉石锹挖土筑堤,常常折断。工具不足时,我炎黄男儿,甚至以十指挖土,肌肉磨破,磨出了十指白骨!在这种情势下,一些部落吝惜青铜,不吝人命,难道天生青铜,就是让我们锻铸成兵刃打仗杀人么?”
夏鲧就是这种脾气,一旦点燃,便如一团烈火一般,六亲不认,纵横恣意。他傲立于台阶之上,巨大的身躯面朝这些重臣和族君,越说越激愤,双臂挥舞,直如神魔一般。后羿去后,他的神通在大荒可谓第一人了,这么仰天一吼,威势凌人,骇得那群族君纷纷后退,有些人甚至忘了自己站在台阶上,一个失足,咕噜噜地滚了下去。
众人退后,仿佛退潮的海水,露出了苍舒这块坚硬的巨石。他白衣缓袍,飘然若举,神情恬淡地望着夏鲧,冷冷道:“天生青铜,自然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你道青铜如何救人?铸造祭神器,礼敬上天。使诸神不因人类的无礼亵渎而降下神罚,使诸人不因失去信仰而无所畏惧。如今,你肆意妄为,夺走青铜祭器,亵渎神庙,倘若不惩罚于你,那就说明天地间不再有惩罚!人类无论做任何恶事,都不会遭到报应!”
苍舒挥臂喝道:“百姓便不再笃信诸神的威信,部落也不再有所顾忌,就会将正义、道义与情谊抛诸脑后,部族欺凌部落,强者劫掠弱者,奸诈者算计愚钝者,富有者傲视贫贱者,那我大荒,我炎黄还有什么规则可言?还有什么值得遵循?夏鲧!洪水会肆虐我大荒十年,而你的危害,却贻害我大荒千年!”
苍舒的文采口才俱是一时之选,比荀季子等人只知道哭诉要强之百倍,这番话一说出,便是对夏鲧抱有好感的帝尧,也不禁胸中剧震,陷入沉默之中。
是啊,苍舒说的不假,炎黄联盟部落林立,大部族有六,小部落上千,而且相互之间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仇怨,之所以平素里相安无事,一个是靠帝丘这个强力政权在掌控,另一个,就是靠巫觋二门所带来的精神信仰在连贯彼此的感情。而巫觋二门之所以被所有人认同,就是因为与天沟通,代诸神立信。百姓们慑服于诸神的威严和惩罚,这才有所顾忌。
可夏鲧为了治水,居然将神庙中祭祀诸神的青铜器都给熔化了,这等亵渎之举若是没有受到惩罚,诸神的威信何在?还有谁信仰诸神?还有谁恐惧诸神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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