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逸群细细想来,确实是这么回事。他自己本来就是的半吊子神职人员,对于“弘道”“传法”“普度众生”之类的事并不上心。然而如今壶中子将这隐患点破,自己也不能装聋作哑。
“道长,小道却有个想法。”钱逸群脑中略一组织,道:“我想变法。”
“变法?”壶中子一愣。
青锋也侧目看着厚道人,暗中奇道:修行人中只有张天师领天下道教事,捏着“万法宗坛”的印玺,算是个领袖。这位厚道长却要变什么法?
将岸也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钱逸群,短短时光不见,没想到这位道友又精进了。
“如今法不见于黔首,术不上于大夫,小道正想以修法、玄术大行于世。”钱逸群说道。
三人沉默良久,壶中子幽幽道:“如今我总算明白,为何会有道友入世了。”
青锋之前与壶中子讨论过钱逸群的本尊法身到底是位在哪一层天。如今听钱逸群说了要普传弘法的大愿,纷纷展望未来的情形。不过他们不同于钱逸群,他们的立足点是修行人。
假设能够在街坊书肆里购买到修行功法,肯定会有许多人蜂拥而至,如同飞蛾扑火。虽然不得明师是不可能修出什么成就的,但难免会有一两个慧根深厚,资质超人之辈因之踏上修行之路。
至于玄术,却未必是件好事。
三人都知道,许多玄术的门槛极低,尤以符法为表例。那些心没有修,毒没有去的人,贸然得到威力惊人的玄术,谁能保证他不会乱来?
可以说,此门一开,自从黄帝以来的天下秩序,便会被打破。到时候极有可能宪令出自教门,而非朝廷。
那朝廷又会如何应对?
壶中子轻轻捻须:“道友,为何儒、兵皆是秘法显学,如今却是传人聊聊?”
钱逸群也觉得这种状况十分奇怪。既然儒家、兵家的地位最高,生源最广,那他们的门人数量和质量都应该比道门佛门高出许多才是。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儒家的秘法传承泛滥成灾,却没几个有玄术的。兵家最需要玄术来帮忙冲锋陷阵,到了孙承宗手里却只是个兵法策略大师,本人连灵蕴都没有开启。
“这是为何?”钱逸群问道。
“因为他们怕”壶中子捻须道“凡人怕。”
“怕?”钱逸群一愣。
“道友不曾听说叶公好龙么?”壶中子苦笑道:“凡人都希望能够看到神仙出来救苦救难,但若是你真的现身其前,广施术法,得到的却绝不是亲近。
而是畏惧。”
“人对自己没有的东西都会有些害怕。”钱逸群能够理解这种心态,到底一个玄术小成的修士可以轻易将一个凡俗之人抹去,甚至让人无从调查。在法力神通面前,人会觉得自己的命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所掌握,从而产生抵触,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所以儒家要与天子一同治天下,兵家要万里封侯,觅个身前身后名,都离不开官家。”壶中子道“官家会愿意看到自己的亲军护卫在‘仙人’手下如同土鸡瓦狗么?”
“所以……”
“所以与其说是外界的缘故,不如说是历代儒、兵宗师们,自己选择了一条放弃秘法玄术的路子。”壶中子总结道“道友,你这要变的不是法,而是天啊!”
“如今国事已经到了这等糜烂的境地,官家也需要借力吧。”钱逸群道。
壶中子微微笑道:“道友终究还是对这滚滚红尘所知甚少啊。”
“敢请教。”钱逸群对自己的斤两很清楚,说起来两世为人,累加起来也是奔五的人了。然而上辈子只有十九岁,都是在象牙塔里度过的,知道什么人心世事?这辈子总算见识了些,也着实体验过一番,但接触的层面却不高,而且都是蜻蜓点水,毫无深度可言。
这就像是玩游戏,一直玩简单难度的前几关,怎么可能对这个游戏产生有深度的看法?
“道友”青锋也开口道“官家自然是需要借力的,但是你借给了官家,便是与文官为敌了。自从弘治之后,文官日重,到了嘉靖,内阁已经比之前的宰相都要有权。这是为何?因为他们知道皇帝离不开他们。皇帝要想统治这天下,就得借他们的力。皇帝能杀一个两个,甚至十个二十个,乃至成百上千个……但最后替补上来的,终究还是文官。”
“所以,那些文臣是不会允许我们道士去染指这天下权柄的。”将岸也摇其头道:“道友终究想得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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