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谈判的关键时候,以平息大冶铁矿工人罢工为名,突然派遣一个团的重兵,占领大冶矿区和码头?难道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日本人的利益,就不怕日本方面的报复吗?他这么做,是否还有别的我们无法看到的政治利益?
“目前,湖南的谭延闿率领的代表团还在四川访问,妄图复辟的张勋刚刚被北洋两派和我们国民党联手赶下台,沿海各省均处在巨大的动乱之中,但仍然盖不住萧益民和川军带给全国的一次次巨大震动。
“所以,我一直在思考,萧益民到底想干什么?他下一步又会怎么做?而我们又该如何处理与四川的关系?要是再次对萧益民发起舆论抨击,萧益民会不会从此断绝与我们之间的联系?会不会连一颗子弹都不卖给我们?”
蒋介石说完,笔直地坐下,脸上汗水流淌,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意味。
来到广州这么些日子,包括在日本和上海革命的这么些年,蒋介石从未在公开场合说过这么多的话,所以他坐下后仍然感到紧张,心底却涌出一种畅快淋漓之感。
孙中山双眉频频抖动,非常赞赏地向蒋介石点点头,然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汪精卫含笑看着蒋介石,眼中神色极为复杂,有意外,有钦佩,也有种说不出的失落,蒋介石已经看到了许多汪精卫没有看到的实质,同时提出来国民党战略上遇到的重要选择和危机,汪精卫内心震惊之余,也看到了蒋介石宽广视野和远大抱负,以及蒋介石从未表露过的深邃与野心。
匆匆品味,略作权衡,汪精卫便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蒋介石已经引起了中山先生的极大重视,从此不再是一个单纯的武将,蒋介石正在用他独特的智慧和行动,向中山先生证明自己的能力,而且一步步走向国民党的核心圈子。
此时的孙中山面临一个痛苦的选择,军事上的失败,政治上的分裂,革命阵营中的派系林立,尔虞我诈,耗费了他巨大的精力和时间,他所建立起的南方革命政权,正在摇摇欲坠之中,说不定下一个决定作出的时候,就是革命阵营分裂的开始。
在北方政权和各省军阀的强大压力下,孙中山名义上统制整个广东,却没有任何财权和军队管辖权,全国绝大多数的所谓革命政党和革命武装,无不是为了自己的小集团利益苦心钻营,他们的所有行动似乎都在假借革命和孙中山的名义在进行,口头上高喊革命、行动上却毫无顾忌自私自利,孙中山发现自己从未真正拥有调动任何一支军队的权力,唯独忠贞不渝追随他的蒋介石和刘秉先两人率领的新成立的警卫旅,才是他唯一可以仰仗的军队。
可是,在这个形势极为复杂的时候,孙中山无论如何也难以做到蒋介石和刘秉先希望中的选择与改变,整个南方革命党阵营的构成太过复杂,鱼龙混杂,派系林立,无论怎么看都给人一种组织混乱积重难返的无力感,任何的改变和选择,都有可能引发分裂。
在各自为政、只是暂时团结在革命名义之下的各军事势力中,已经出现政治倒戈的声音,孙中山的地位看似稳固,其实发出的政令已经大大失效,阳奉阴违者比比皆是,更不用说以革命的名义占据广东各地、然后穷征暴敛自我壮大的各部客军了。盘踞在广州周围桀骜不驯的一部部所谓的革命军队,根本就不听以他为核心的中央政府的任何调遣,革命阵营中任何的政治分裂,都有可能导致一场内战。
书房里静得让人难受,蒋介石和刘秉先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两人和汪精卫一样,眼巴巴看着陷入沉思、脸色不断变幻的孙中山。
十余分钟的沉默过去,孙中山再次振奋精神,坚定的目光从汪精卫和蒋介石脸上缓缓掠过,最后停在刘秉先脸上:“子承,你的看法呢?”
刘秉先咬咬牙:“联合!和川军联合!如果学生的推测不错,谭延闿将军恐怕已经和萧益民将军达成了合作协定,再加上程潜将军与萧益民将军素有联系,相互欣赏,只要萧益民将军对程潜将军作出一定的承诺和支援,就能把本来就没有任何原则性矛盾的程潜和谭延闿两大势力撮合在一起。
“如此一来,湖南的形势就会发生巨大改变,倾向于革命的谭延闿部和已经举起革命大旗的程潜部一旦结合,就会成为主宰湖南的最大军事力量,如果有萧益民的川军在鄂西和荆襄一线保持压力,北洋各军定不敢南下与谭延闿和程潜部作战,湖南也就能走上四川正在走的统一道路。
“因此,我们必须与四川和湖南联合,而其中的关键是与四川的联合!先生,建议您给萧益民写封信。”
汪精卫呆呆望着神色坚定的刘秉先,再转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孙中山,书房里再一次出现压抑的沉默。
孙中山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窗子,望着窗外绿意盎然的越秀山久久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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