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桃县,杨玄带着两千骑,一人双马,直奔陈州。
一路霜叶似火,秋风扑面微冷。
晚上宿营,杨玄伫立在营地边缘,眺望着东方。
韩纪作为谋士跟在身边,轻声分析着局面。
“六千骑分为两股人马,这是突袭的姿态。老夫以为,敌军若是想突袭我北疆,第一必然是那些农庄。”
赫连燕白玉般的脸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诱惑,“正如郎君所说,我北疆的根本不在于官吏和军队,而在于百姓。民以食为天,若是能破坏北疆的垦荒,这便是釜底抽薪。”
杨玄负手看着夕阳,微微眯着眼,“农庄那边有南贺领军巡查,就算是被突袭,损失也不会太大。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何对方不合兵一处……
分散开来的目的是什么?是小股人马利于隐匿?
可三千与六千对于我北疆军民而言都是一样的。
难道是想获取更大的战果?
若是如此,三千人马还能细分。
若是我来指挥,当以五百骑为一队,突袭农庄,快速剿灭农户后远遁……”
他突然冷笑,“接到消息,我第一个念头便是不可能!”
“主公英明!”韩纪抚须思索,“若是为了袭扰我北疆垦荒……犯不着从宁兴出兵,只需给内州、潭州守将军令即可……”
“对!”赫连燕狐媚的明眸看了老板一眼,心想老板果然是敏锐,所以果断去了陈州。
杨玄说道:“既然不是为了袭扰垦荒,那么必然便是突袭某处。桃县这边戒备森严,就算是来了一千骑,也避不过我军斥候。那么,唯有陈州!”
信使早已出发了,赶去陈州一线。
韩纪说道:“陈州两处,太平与临安。”
这是陈州的精华所在。
“若是突袭太平与陈州,敌军唯一能走的路,便是奉州与陈州之间的那片山脉。”杨玄的脑海中浮现了那片地形。
“山道崎区,不过可通人马。从山脉中出来,随即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扑陈州。猝不及防之下,陈州各处很有可能被破城。”
杨玄背在身后的右手握拳,“烧杀抢掠之后,一把火烧掉太平与临安,我陈州死伤惨重自不待言,且商业也遭遇重创,不知何年何月方能恢复……”
“还有威信。”韩纪觉得谋划此事的人堪称是了得,“若是成功,北辽军民声势大振,此消彼长,我北疆将会陷入低谷。”
赫连燕突然说道:“郎君,我有个疑惑。”
“什么?”杨玄问道。
赫连燕说道:“宁兴为何不从内州与潭州调遣人马突袭?而是舍近求远。”
“这也是我的疑惑。”
难道是皇叔进入更年期了?还是说皇叔觉得内州和潭州的人马靠不住,实力不济……杨玄思忖着。
“主公。”韩纪开口,“会不会是……从主公执掌北疆以来,一改固守不出的方略,频频出击,更是夺取了燕北城与南归城。
一时间,我北疆士气大振,想来赫连春会震怒。
为了报复,便从宁兴抽调了精锐中的精锐来突袭我北疆,目的便是为了一击而中。”
这是最有可能的一种判断!
杨玄在琢磨着。
北辽的政局实际上和大唐差不多,且矛盾更激烈一些。
“北辽是由部族转化而来,内部山头林立。最大的一股便是林雅。
林雅对帝位虎视眈眈,身后势力庞大。赫连春刚登基便被他压制住了。
赫连春拉拢了长陵为臂助,这才站稳了脚跟。
可欲望无止境。站稳脚跟后,赫连春便把狐疑的目光对准了长陵。
毫无疑问,这是自毁干城之举。想来林雅能笑破肚皮。
在这等背景之下,宁兴突然派来两股人马突袭我北疆,让我嗅到了内部争斗的气息。”
韩纪打开阴谋论的大门,“主公所言甚是……”
你就不能改个称呼吗?
杨玄有些头痛。
韩纪的眼中多了些恍然,“若是如此,两股人马多半来自于两处。弄不好,这便是君臣之间的一次较劲。”
韩造反这是联想到了什么吗……杨玄干咳一声,“说说。”
韩纪说道:“当初廖劲为节度使时,与主公……”
杨玄看着他,韩纪改了个称呼,“与郎君有些隔阂猜忌,当初便有过争执。在某事上各持己见……可这只是寻常争斗。而北辽那边却是你死我活的政争。”
“不必猜测了。”
推算到了这里,杨玄觉得此事的重要性不亚于一次大战,“令将士们赶紧吃饭,歇息两个时辰,随后出发。”
……
太平县。
在甄斯文走后,由临安县县令沉期执掌,而县丞是钱能。
临安县是陈州治所所在地,在各县中地位最高。可随着太平商贸的蓬勃发展,二者之间的地位发生了明显的改变。
时至今日,太平不只是陈州的商贸中兴,也是北疆的商贸中心。
能来太平担任县令,沉期知晓,这是老板对自己的看重。
清晨,他照例来到城头上。
秋阳挂在东方,天色就像是个对生活绝望的妇人,疏澹而冷清。
城外,几支昨夜宿在城外的商队已经到了,伙计们搓着手,跺着脚,打着哈欠,懒洋洋的说着话。
“冷啊!”
身体不大好的钱能搓搓脸,“今日商队少了一半。”
秋季,草原秋高马肥,也是收获的季节,按理商队应当多不少。
沉期说道:“兴许是路上耽误了。”
钱能笑道:“也是。”
长久的和平让太平县上下都失去了警惕。
“对了,也不知国公此次与长安那边可曾和解。”
这个问题不只是钱能在关切,整个北疆都是如此。
但杨玄归来后,一直没召集各地官员去桃县议事。
“兴许,国公是智珠在握吧!”钱能自问自答。
“不是兴许!”沉期澹澹的道:“国公定然是智珠在握。”
二人默然一瞬。
“也就是说,名府觉着国公此行与长安的关系依旧没有好转?”钱能问道。
沉期点头,“长安那边对我北疆虎视眈眈。国公当初说过,长安的目的不是为了大局,而是为了争权夺利。
陛下想掌控北疆,杨松成等人也想掌控北疆。他们若是出于公心也就罢了。可这些年咱们看的清清楚楚,这些人,无利不起早,眼中只有利益!
国公乃是北疆之主,自然不能放任他们得逞。故而,老夫断言国公此行必然与长安不欢而散。”
“可以后怎么办?”钱能有些忧愁,“总不能与长安长久隔阂吧?”
“为何不能?”沉期侧身看着他,目光炯炯,“北疆,是大唐的北疆,这是国公当初说过的话。
他在一日,北疆就不能从大唐分裂出去!
为此,国公发过毒誓。
既然如此,还担心什么?
有国公在,我北疆定然能压制住北辽,这也是在为大唐戍边啊!”
钱能点头,“我只是心中不安!”
沉期说道:“该不安的是长安,而不是我北疆!”
“若是长安下旨,说国公乃是叛逆……”钱能苦笑,“天下人人喊打。”
“叛逆与否不在于说,而在于做。看看长安做的事,再看看国公做的事,但凡是个清醒的人,都知晓是谁在背叛大唐!”
沉期神色坚毅,“谁对国公动手,老夫虽老迈,也能饱以老拳,与他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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