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我是大乾三年出的元州,转瞬就要十二载了。从得知身份开始,我就在茫然。我在想,我此生当做什么。”
杨玄干脆坐下,就像是拉家常般的说道:“刚开始我想和老曹他们弄个官做做,至于讨逆,我觉得没戏。
您别见怪,那时候我看这个大唐就像是看着一个神灵。
长安诸卫多少人马?北疆南疆军多少人马?整个大唐有多少钱粮,多少人口?
我在长安时,看到了许多人才,这些人才都以为皇帝效命为荣。
您想想,我就带着老曹和怡娘他们两个去讨逆,这讨什么逆,我看是送死。”
……
怡娘就站在屋檐下。
冬日的风吹来,刺骨的冷,但怡娘纹丝不动,神色澹然。
一如当年在宫中的模样。
那一年,她带着那个孩子出宫。
孝敬皇帝说:“若是不成,便让他平安一生。”
怡娘轻声道:“陛下啊!他成了!”
她微笑道:“他即将成龙!”
……
“可我担心啊!杨略遁入南周,我也不知自己的身份可会暴露。一旦暴露,必然会被围杀。故而我就想躲。
他们说我去北疆是为了讨逆,是的,有这个想法,但更多是想远离长安,离的越远越好。
我打听到北疆那边做马贼也能活,于是就想尽办法去了那里。那时候我在想,不行的话,我就带着他们做马贼。”
他干脆把两个牌位拿下来,放下身体两侧,就像是一家子坐在一起。
“可没想到,到了太平,我才知晓马贼的凶悍。第一战我就差点被弄死。
说实话,我在太平的一切,都是为了自保。只不过外面那些人把我当初的许多举措当做是高瞻远瞩了而已。”
……
周宁走了过来,轻轻扶着怡娘。
怡娘缓缓看向她,眸中有泪。
“忍了那么多年,您想哭就哭吧!”周宁说道。
“这是喜事。”怡娘摇摇头,不能哭,“其实,郎君刚到太平时,一心就想着保命。”
“是吗?”周宁讶然。
……
“等我在太平站稳脚跟之后,才敢有一丝丝野望。”
“当我进了陈州后,这才开始盘算如何讨逆。”
“那些年,说实话,我过的不是人日子。整日要担忧大军突然而至,更得担忧治下的民生,以及那些对手。”
“我也曾抱怨,想着干脆丢下讨逆这个包袱,想如何过就如何过。”
……
“我就给他说,郎君啊!若是觉着累了,咱们就歇着,啊!”
怡娘摇头,“他不肯,咬牙也要坚持。”
……
“那些年每当躺在床上时,我都会对自己说,哎!杨玄,别辜负了子泰这个字啊!记住你耶娘的仇。”
杨玄拿着孝敬皇帝的牌位,对着牌位说道:“有人说,能让人努力的就两个缘故,其一是超越常人的欲望,其次便是仇恨。我不知对不对,不过,那些年确实是仇恨驱使着我不断前行……”
“阿耶,当到了桃县后,我的想法在动摇。”
杨玄拿起母亲黄氏的牌位,“你们可以说是死于伪帝之手,这个仇,必须要报,否则为枉为人子!”
……
“陛下其实可以把黄氏送出去,可他却在最后关头改了注意,令黄氏与自己同饮鸩酒。陛下的心思我知晓,便是不想让黄氏成为国公的软肋。”
天色依旧昏暗。
怡娘说道:“陛下自己,便是尝尽的被亲人掣肘的苦头,故而,他不想让自己的孩子也经此磨难。”
这话,是说给周宁听的……你莫要让自己变成阿梁他们的软肋啊!
她微笑道:“夫人不会怪我说话不恭吧?”
“唯有感激。”周宁知晓,这是怡娘的忠告,对自己很重要。
……
“可是报仇之后呢?”
杨玄坐在蒲团上,外面是他最为信任的人。
林飞豹站在院子里,纹丝不动。
“我们心自问,报仇之后我该做些什么呢?”
“那一刻,我没想着什么享受,什么执掌天下的快意,那一刻啊!”
杨玄眯着眼,“我想到了许多人,小河村的村民,一路遇到的人,长安的街坊,太平的那些流放犯,陈州的百姓,北疆的百姓……许许多多的人,我发现,他们都有个共同点,勤劳!”
“这个世间最勤劳的人,总是过着最苦的日子,就如同牛马一般。”
“这不该!”
杨玄的声音渐渐清朗,“什么是天下?不是什么帝王将相,而是百姓!”
“我这十余载筚路蓝缕,难道只为复仇吗?”
杨玄想到了那些年。
“长安在醉生梦死,在高唱大乾盛世之歌,可下面的百姓却在流离失所。每一年北地产生的流民不计其数。甚至长安都有。
我看着那些百姓,们心自问,是他们不够勤劳吗?不,我们的百姓是世间最勤劳的人。
那么,最勤劳的人,为何食不果腹?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心自问,我看着这个世间在问自己,这是谁的错?”
“我看到了帝王随手赏赐便是数十万钱,我看到帝王把公器当做是筹码,和臣子做交易。我看到那些世家门阀,豪强官吏在上下其手,在疯狂盘剥百姓。”
“我看到一只只蛆虫依附在大唐的躯体之上,疯狂的啃噬着。”
“我看到百姓在哀嚎。”
“我看到肉食者在狂笑!”
“我在想,我是否该为这个天下做些什么。”
杨玄站起来,看着外面的昏暗天色。
“何为讨逆?讨伐逆贼,讨伐叛逆!”
“李元父子害了我的耶娘,我该寻他们报仇,这是私仇。”
“长安在醉生梦死,百姓在哀鸣,这是李元父子的倒行逆施所致。”
“我渐渐明白,我的讨逆,不是为了私仇。”
杨玄回身,把牌位放在供桌上。
他转身走出祠堂,看着外面晦暗不明的天空,仰头伸出双手。
仿佛是对苍穹说道:
“我,当为这个天下,当为天下人,讨伐逆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