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祸,都懵了。
殷实之家出身的黄维,看着却比乡间老农更惨,更胆小怕事,由此可见这些年他的压力之大。
“有好心狱卒说,长安那边有人来了,说废太子犯下大错,连阿姐都有罪。”
是下毒之事吧!
“那几日咱们一家子在牢中虽说没被毒打,可一人每日只给半张饼,还是馊的。”
想起那些日子,黄维眼中多了惧色。
当地的官吏这是想拍长安的马屁……李玄觉得外祖家真是被牵累的太多了。
“那一日,突然又有人来了,笑嘻嘻的,说什么……阿姐有功,把咱们一家子又放出来了。我等问阿姐何在,那人说废太子去了,阿姐跟着走了。”
走了。
跟着走了。
简单几个字,了却了那一段公桉。
不能!
李玄喝了一口酒,眸色森然。
“回到家,家中乱糟糟的,钱财也没了,好在还有些田地。”
“没多久,皇帝就驾崩了,没多久,武皇登基。”
实际上到了宣德帝人生中的最后十年,许多时候都是武后在打理朝政。
“那一日老夫正好有事外出,等归家时,半路遇到个熟人,和我说来了一支军队,冲进了我家,杀了我全家……”
黄维眼中有泪,“老夫便跑。老夫不知对方是何人,但知晓定然是和孝敬皇帝有关系,于是便走小径,扮作是流民,一路到了中州。”
能一路逃到中州,可见黄维的能力不差,若没有这些事儿,兴许,他此刻该是个富贵人。
人生啊!
赫连荣微微摇头,那日赫连燕问他地狱何在,他答曰,地狱在人间。
“到了中州,老夫才知晓武皇驾崩了,新帝登基。老夫盘算了一番,武皇刚驾崩,那些人就上门来杀人。”
“舅父。”
李玄见他伤心,便亲自端着酒杯过来劝他喝一口。
黄维喝了一口酒水,被呛的干咳,李玄轻轻拍着他的嵴背。
众人看在眼中,都知晓从此北疆将会多一位显贵。
殿下重情……韩纪和赫连荣相对一视。
赫连荣云澹风轻,不经意间见到姜鹤儿眼泪吧嗒的,不禁莞尔。
黄维抹了一把老泪,“老夫想,既然是在武皇驾崩后来杀人,可见是忌惮武皇的。那谁忌惮武皇……又不怕继位的皇帝。
老夫得知继位的皇帝乃是孝敬皇帝的亲弟弟,老夫想,亲弟弟总得要护着兄长的亲卷吧?”
众人面色凝重。
有人却神色尴尬。
是啊!
孝敬皇帝的亲弟弟登基,按理黄氏一家子就算是不能奢望好处,可也不该有谁敢冲着他们出手吧?
那人是谁,呼之欲出。
黄维说道:“老夫想,这说不得便是那位亲弟弟想干的事。”
舅父不傻!
“老夫怕了,从此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后来做了赘婿,想着一辈子就这么过了也好。只是偶尔想到家人,想到阿姐……就躲在没人的地方哭几声。”
他抹一把泪,粗糙的双手上有许多裂口,看着令人心季。
黄维看了外甥一眼,“当年孝敬皇帝虽说被幽禁,可阿姐还是给家中来了一封书信。信中阿姐说自己生了个儿子,白白胖胖的,还请阿娘代她去长乐寺上香,为孩子求个长生符。
阿娘那时候已经有些湖涂了,阿耶便让老夫去。老夫去了,给了三文钱,长乐寺的法师便给了一张长生符,老夫心想,等阿姐被放出来了,再给外甥。可没想到……”
黄维在怀里摸索着,摸出了一个看着老旧的油纸包。他缓缓打开……
一张看着有些年头的黄纸折叠成了方胜。
上面还穿着一根红绳子。
黄维看着李玄说道:“当初给阿姐写信,还写了这个。只是阿姐一直没回信。”
“这些年走到哪,老夫便把这长生符带到哪。老夫想着,兴许这长生符在,神灵便会护佑那个孩子,让他活着。”黄维说道:“子泰,来,老夫便代阿姐给你戴上。”
李玄缓缓走过来,低下头。
“阿姐在信中说,你是个极有福气的孩子,哭闹不多,偶尔笑起来,令她心都化了。戴上长生符,阿姐便会在天上护佑你,看着你……一生平安。”
……
深夜,李玄看着长生符,脑海中想着舅父的那些话,毫无睡意。
他披衣下床,开门走了出去。
右侧有个虬龙卫,左侧也有一个。
二人见李玄出来,都没干扰。
宅子的主人颇为雅致,庭院设计的很有格调。
李玄缓缓踱步。
早些时候,母亲对于他而言更多是一个符号。
从怡娘的口中,他得知了母亲在东宫的情况。
很胆小的一个女子。
没事儿不敢凑过去和那些贵女出身的嫔妃说话。
就一人在房间里看书,或是做些什么。等外面没人了,才敢出来转转。
有了孩子后,她不敢告诉别人,担心会被人害了孩子。
这么一个谨小慎微的女人,若是不入宫,想来在中州家乡会活的神采飞扬。
嫁人,生子,直至老去,平凡的一生,却也安宁。
这是李玄对母亲的印象。
舅父的到来,给他带来了另一个母亲。
——阿姐极美,是咱们那地方出名的美人。
——阿姐会用草编东西,蚱蜢什么的,活灵活现。
——阿姐还会解九连环,比谁都快。
——阿姐出门,偶尔被那些等在外面的男人讨好,便皱着鼻子,昂着头不搭理。
李玄摸着长生符,轻声道:“阿娘,我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