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陆崇文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厨房门边,正安静的注视着她。
他可能是在睡觉,身上穿着柔软的家居服,眉宇间还凝着微沉的倦意,眼底有些猩红。
男人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们有好几个星期没见面,这人陡然出现,卫薇猝不及防。她愣了愣,开口喊他:“崇文叔。”
陆崇文“嗯”了一声。
他眸色淡淡的,也不喊她的名字,只是问:“你怎么回来了?”
卫薇那个时候还背着书包,站在酒柜边,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孩子。
她攥着书包,看着陆崇文,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他的面容沉隽,温文尔雅,他的说话腔调慵懒,总是蕴着捉摸不透的漫不经心,他就连站在那儿,也是最恣意的,而他发脾气的时候,只会不理她。
她跟在他身边两年多,好像第一次这样认认真真的看他。
卫薇心跳的忽然有点难受。
眨了眨眼,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崇文叔,我要走了。”
“去哪儿?”陆崇文这样问,他的声音有点轻,轻的让人听不见。
卫薇说:“出国念书。”停了一下,又解释说:“我们学院刚好有个名额,我申请上了,所以……”
陆崇文点点头,他说:“好。”
“挺好的。”
他没再看她,只是转身坐到沙发里,他走得有点慢,还略微有点僵。陆崇文摸出烟,点了一支。
那烟缓缓升腾起来,模糊了男人好看的眉眼。
他坐在那里抽烟,似乎再不用顾忌什么。
卫薇走过去。
她抱歉的说:“崇文叔,对不起,欠你的债我……”
“傻孩子。”陆崇文淡淡的笑。他说:“你都已经还清了,不欠我什么。”
他没有动,只是弹了弹烟灰,陆崇文还像一个长辈那样的叮嘱:“薇薇,你自己的人生才刚开始,以后好好生活,别总惦记着过去。”
卫薇眼眶蓦地又有些湿润。
她蹲下来,蹲在他的旁边,对他说:“崇文叔,谢谢你。”
她要谢他的实在太多太多了,卫薇这辈子都还不清。
“崇文叔,我给你磕个头吧。”卫薇这样说。
陆崇文哧哧笑了。可笑完之后,他转开眼,说:“行了,你什么时候走?要不要我去送你?”
“不用送的。”卫薇摇头。
陆崇文抽了口烟,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那你走吧。”
他赶她。
卫薇还蹲在他的旁边,怔怔的,仰面望着他。
陆崇文垂眸,问:“怎么了?”
他声音柔柔的,像水一样,在她心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永远都填不平的。
卫薇仰望着他,无比郑重的说:“崇文叔,祝你幸福。”
她说完轻轻探起身,吻了吻男人的脸。
女孩的唇柔软,是这天底下他唯一的软肋。
如今这软肋戳的他生疼。
陆崇文偏头望向窗外。
窗外是冬日晕黄的落日,偶尔飘过大团大团的云。
他怔怔的望着,直到关门声响了,他还是一直看着,不敢回头。
卫薇走了。
她背着书包,摁下电梯,快步离开。
走出这栋公寓,外面已经天黑。
外面到处都是繁华的世界,到处都是热闹的人群,经过路口的时候,还有人在声嘶力竭的卖唱。
那些声音铺天盖地而来,像是无穷无尽的浪涌,瞬间能将她湮没。
她就是一艘船,一艘被湮没的小船。
卫薇站在十字路口,忽然就哭了。
她蹲下来,抱头痛哭。
所有人经过她,都不自觉的绕开,卫薇身边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圈。
她独自蹲在里面,那些泪争先恐后的流下来,爬满了她的脸。
旁边卖唱的还在声嘶力竭,“当你老了,头发白了,睡意昏沉……”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在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中,慢慢领悟,慢慢长大。
亲爱的薇薇,你终于要长大了……
去纽约的飞机准时起飞。
王清予笑:“陆哥哥,还以为你要上演那种机场挽留的深情戏码呢。”
斜睨他一眼,陆崇文说:“谁那么无聊?”
“你啊!”王清予笑得更加了然,“是谁撞了车在医院躺了几天,就急吼吼飞过来?还让我一大早给你当司机!哎——你不会落下残疾吧?”
瞪了他一眼,陆崇文又低头点了支烟。他缓缓吐了一口,终抬头望向天际。
这天是真蓝啊,又蓝又干净,像明媚的少女。
陆崇文安静的看着。
王清予不解:“陆哥哥,你干嘛不留她?”
“她又不喜欢我,勉强留着干嘛?”说出这话,陆崇文好像松了一口气,“她才十八岁,终究要有自己的人生……”
他还是仰头对着澄碧如洗的天幕,深深吸了一口烟。
那烟入喉,很呛,呛的他有点想流泪了。
陆崇文半眯起眼,弯了弯唇角,淡淡笑了。
是呀,他的薇薇要开始她自己的人生了,然后,会在漫长的岁月里,将他忘了。
就像他曾忘掉过一些人。
而她也终会忘掉他。
因为,他对她而言,是不重要的。不重要的人就会变成记忆里褪色的灰烬,随风烟消云散,再没有丁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