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宏满意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光是这番话,就不是一般政府工作人员能够说出来的。不枉他在领导身边呆过。
“相当难。”叶三省坦白。实际上,他也经常思考类似的问题。“可以债转股,这需要上级支持,松绑,给银行和各类金融机构沟通协调。这是最简单快捷但也最困难的工作。然后是金融系统惯用的一些方法,比如债务剥离,股权置换等。对于地方政府,自然还是老办法,开源节流。”
“怎么开源节流呢?我就以我们岳兴为例吧,我觉得我们这大半年做得很好。开源就是引入了化工园区,这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化工园区免税期过后,将为我们岳兴带来丰厚的税收,彻底扭转我们岳兴底子薄弱的局面,同时化工园区为我们带来的就业机会,消费市场这些,都是巨大的,可以预期,三年后,我们岳兴将在三县三区中仅仅屈居开南新区之后。这就是开源。开源才能够带来收入。节流呢,各地都有办法,我们岳兴这一年光是严格控制公务接待,就能够省下好几千万。可能很多领导觉得几千万不算什么,但是每个环节都控制的话,那就是积液成裘积沙成塔了,而且,控制公务接待,会让整个社会风气提升。”
“我再多说一句吧。开源,其实就是要很好地利用资源。我们岳兴除了点小煤矿,什么也没有,比不上义双有山有水有煤,但是,我要说的是,对于地方政府来说,权力就是最大的资源。只要地方政府善于利用,转换思路,多一点商业逻辑和商业思维,决策项目并不总是从政绩出发,而是多考虑一些商业效益,这个开源就打开了。比如我们岳兴政府这次,引进化工园区,我们出了土地,前后也投了十几个亿,替化工企业修建必要的配套,但从商业考量,这都是划算的。”
“我读过我们省*委政研室副主任许桥老师的一本书,《政府的有限责任和无限责任》,非常受启发。我们政府承担了很多本来不该政府承担的责任,比如股票跌了要骂政府出现洪水要怪政府任何事情第一个念头都想着找政府,本来是有限责任的地方政府承担了无限责任,许桥老师认真分析了政府的有限责任边界和无限责任由来,但我也因此想,为什么老百姓会第一个念头想着政府呢?我们政府到底该承担多大的责任?反过来说,是不是也因此说明我们政府的任何决策,都要有相应的问责机制,都要同时考虑它的社会责任和商业效益等等,所以,欧阳书记到了岳兴,抱着过紧日子的思想,一心算计着钱。”
梁宏轻轻吐了口气,年轻人到底年轻人,分不清哪些话该说不该说,分不清哪些话只能做不能说,不过也因此加深了他对他的欣赏和信任:“你不知道,许桥同志已经去商州担任市*委书记了。你在许书记思考的基础,好像更进了一步,我有机会向他转达。他是接替前商州市*委书记凌明山同志。凌明山同志现在回到省城,担任省林业厅党委书记。”
叶三省愕然。
洞中才数日,世上已千年,自己这段时间心思全在岳兴,外面已经是西风战旗,变幻万千了。
“我们继续。说到有限责任,说到地方政府问责,说到你们岳兴的决策,你们当时引进化工园区,申请火电厂,还有一些方案比如全县交通的‘清场’计划,是不是因为上面当时有像林远这样的市*委书记,所以你提出这个方案的时候就想到肯定市里会支持?这是不是也是一种自认为政治正确就不管不顾……其它责任的政治投机?”
梁宏表情严肃起来。
“正常的工作思路,应该按照本来应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工作思路,不好高骛远,不急功近利,守正执中,系统周到,但是岳兴的情况不同,——现在你们来到岳兴,了解了一些情况吧?岳兴是三区三县中各项指标排名末尾,更麻烦的是,岳兴的各种势力,各种历史遗留,欧阳书记当时被市*委安排过来,可以说是‘受任于危难之际’,非常情况用非常之法,所以,我要替我和欧阳书记辩护一下,我个人认为,在当时的情况下,我们采取的各种策略和手段,都是经得起考验的,都是,恰当的。”
叶三省的表情同样严肃。
“但是我们要看结果。政府工作不同于商业,可以允许大量的试错成本……”梁宏说。
叶三省打断道:“不得不说,当时我们还真用了很多商业考量。还用了一些管理学原理,比如什么五看三定:看宏观、看客户、看竞争、看自身和看机会。定控制点、定目标、定策略。”
“如果按照当时市里的布署,不应该先从整顿岳兴的风气开始,你们却扑在经济工作上?”梁宏追问。“有一句话不是说,华丽衣服下的虱子,你们在岳兴干得再好,经济再发展,不过是在岳兴铺一条华丽的地毯,那下面,依然布满了虱子。”
“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叶三省坦白地说,“我想欧阳书记当时就有通盘的考虑,——我不是推缷责任。首先我们不了解情况,不能下车伊始就蛮干,其实,我想的是,欧阳书记考虑的是从根本上扭转岳兴,而不是只治标,拿下几个不合格的干部,惩处几个黑恶团伙。很多渔民捕鱼,都是耐心等待,等最大的鱼上钓,然后一举拿下,因为无论等多久,都比收获一筐小鱼要值得。”
梁宏摇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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