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丰八年十二月戊寅(十八)。
赵煦睁开眼睛的时候,冯景就已经带着人,将洗漱用具,早早的放在了御榻前。
见到他醒来,冯景立刻带着人上前,服侍着他洗漱,然后伺候着他穿戴整齐。
接着,冯景自去了御厨准备早膳。
赵煦则拿着昨夜,石得一送来的每日汴京简报,看了起来。
瓦子、勾栏、太学……
每一个热点地区的舆论焦点,都被赵煦所掌握。
一直不下雪,舆论的压力开始慢慢大起来。
连太学里,都开始出现些窃窃私语。
赵煦放下简报,微微吁出一口气,他将石得一叫到自己面前,然后和他吩咐:“去安排一下,让苗授做好准备,今日下午入宫陛见!”
他必须得为,万一正月也不下雨雪未雨绸缪了。
抗旱救灾的事情,得提上日常!
因为,正月都不下雨雪,那么,广大的北方地区,普遍栽种的冬小麦,就要面临越冬后的难题了。
一个应对不当,就可能导致大范围的歉收。
歉收必然产生流民!
而一旦出现大规模流民,大宋就不得不派人去受灾地区,招刺流民之中的青壮为厢军了。
“唯!”石得一领命而去。
……
司马光抱着朝笏,站在左昭庆门下。
两个老吏,则捧着厚厚的文书,跟在他身后。
等了一会儿,便有通见司的官员来到了司马光面前,拱手道:“省佐,陛下请您到崇政殿候命!”
司马光点点头,指着身后的老吏们捧着的文书,对那官员说道:“这些是老夫今日陛见要用的公文,还请贵官派人检核、进呈!”
那人立刻就道:“省佐放心,此事,下官一定办妥!”
于是就叫来了人,接过那数十本厚厚的文书。
让这些人带去内东门下的小殿,由皇城司的亲事官们检核。
他则领着司马光,走入大内。
穿过内东门,来到崇政殿前的小院,带入殿上。
然后这官员对司马光拜道:“省佐,请在此稍后,陛下用了早膳就会过来!”
司马光点点头,抱着朝笏,站在殿上。
那官员则恭恭敬敬的退下去。
于是,偌大的崇政殿,就只有司马光一個人了。
司马光站在这殿堂上,看着手中的朝笏,朝笏上写着文字。
这些是他今天要进奏的提纲。
他看着那些文字,却想起了今天早上在家里的时候,司马康为他梳理发须时,他在皎镜上看到的自己的模样。
头发、胡子都已经白了。
脸颊消瘦,皮肤像干枯的树皮一样,充满着褶皱。六十六岁的他,看着比七十多的韩绛、八十岁的文彦博还要苍老。
他知道的,早就已经知道的。
他其实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极限!
曾经支撑他活下去的那口气——尽罢新法,在韩绛上台,不断的调和新旧两党的意见,并竭尽一切的和稀泥之后,早已经泄掉了。
哪怕司马光不愿意承认,可他心中也明白。
尽罢新法,已经不现实!
没有人会支持他!
所以,哪怕他再不服气,也只能无奈的面对现实。
从前,他还可以逃避,可以躲在洛阳写书。
但现在他无处可逃!
他也不能逃!
因为……
司马光想着那日,他入京的那一日,官家遣人将御笔亲书的勉励手诏交到了他手中的那一刻。
“股肱宋室,师保万民!”
官家对他的殷殷期待,让他不能逃避。
他也想起了初见那位少主的时候的细节。
那期待的眼神,那仰慕的语气……
所以,他不能逃!
他若逃了,谁来告诉官家,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不能因一时之得失而计较!”司马光告诉自己。
“只要官家心向嘉佑之政,崇尚祖宗之德……”
“一切就都还会好转!”
正是这最后的期待,让司马光能始终维持着斗志。
他还没有输!
他还可以赢!
带着这样的想法,司马光慢慢挺直身体。
这个时候,礼乐之声,从殿后响起。
在御龙直和女官、带御器械的内臣簇拥下,小官家缓缓从殿后的回廊走出来。
司马光连忙持芴躬身迎接:“老臣恭迎官家升殿!”
他热切的看着那个小官家,走到殿上,端坐到御座上。
司马光于是依着礼仪,持芴拜了两拜:“老臣恭祝皇帝陛下圣躬万福!”
“朕万福!”小官家的声音,和过去一样平静:“司马公免礼!来人,给司马公赐座、赐茶!”
于是,一张椅子被搬到司马光面前,同时还有内臣,将一盏茶送到了司马光手里。
司马光谢恩后,接过茶盏坐下来。
便听着御座上的官家说道:“司马公前日上书文字,朕已经看过了!”
“朕觉得,司马公所言甚是!”
“朕深居宫中,不知民间疾苦,也难知农民艰辛!”
“故此,今日请司马公入宫,就是想和司马公请教,这大宋天下如今之情形!”
“还望司马公,畅所欲言,无所顾忌!”
司马光听完,顿时心中一股暖流浮起。
这正是他追求了一生的东西!
也正是他渴望了一辈子的事情!
天子礼贤下士,执礼以问天下之事。
王安石曾经在先帝面前,就享受过这样的待遇。
遽周岁历,殊拂师瞻!
先帝亲自在拜相制书之中的用词,几乎是将自己置于弟子的位置。
而先帝对他,就从来没有这样尊重过。
即使偶尔表现出了尊重,那也只是表面功夫!
他从未真正的倾听过自己的意见。
于是,司马光感动的再拜:“臣谨奉诏!”
接着,他奏道:“臣谨请陛下许臣,御前言事!”
“可!”
司马光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身后。
通见司的人,已经将他带入宫中的那些文书,恭恭敬敬的送入殿中,放到了他身前。
那一本本从刑部、大理寺找到的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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