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学府,则宣告着古文复兴运动的阶段性胜利。
要知道,在入京前,孙复和胡瑗都是什么人?
他们是南京应天书院的老师。
而南京应天书院,当时虽已是应天府府学。
但其跟脚,却是大中祥符年间,睢阳先生戚文同在富商曹诚资助下所创办的私学。
至景佑年间,应天书院才在晏殊的支持和推动下正式入编,成为应天府府学。
换而言之,孙复与胡瑗,先后入主太学,并将太学变成大宋最高学府的事情,就相当于在现代有个民办三本大学的校长,带着一帮支持者,来到帝都将一所初创的公立大学经营成超过清华北大的第一大学。
然后这个校长还直接把办公室搬进教育部大楼,堂而皇之的开始制定全国高考的卷子。
对大宋来说,这颠覆性的历史转折。
自孙复、胡瑗之后,汉唐旧儒的经义注疏,彻底被扫进历史垃圾堆。
连科举考试,都不再考那些东西了。
这就是赵煦要来太学,而且特意来锡庆院的原因。
他是来寻根的。
寻找庆历新政的根,寻找熙宁变法的根。
同时,赵煦也是来发声的。
将他的声音,说给那些聪明人,那些能嗅到时代风云机遇的人。
……
半个时辰后,赵煦走出锡庆院。
“乐正!”赵煦在走出锡庆院的门口时,忽然看向那个跟在陆佃身后的黄隐。
黄隐闻言,立刻上前:“陛下有何吩咐?”
“前些日子,西京国子监有司曾上书,言西京国子学,自文太师、司马温公等相继入京后,日渐凋敝,国子学诸生日益懒散,学风涣散!”
“朕心甚忧!”
“卿是司马温公所欣赏,并向朕举荐的清正廉明之士!”
“未知爱卿可愿去西京国子学,待朕执教,以兴盛西京学风,以继司马温公之教?”
黄隐愣住了。
他咽了咽口水,正想着如何婉拒。
赵煦却看着他,叹道:“难道乐正不愿意?”
“司马温公可是一再向朕保举过爱卿的啊!”
无数眼睛,立刻聚焦在黄隐身上。
黄隐没有办法。
他在一开始,就是以司马光最坚定支持者和仰慕者的身份出现在大宋政坛上的。
为了向司马光靠拢,他做了无数事情,也付出了无数代价。
如今,天子以司马温公身后所遗的西京国子学托付与他,他若拒绝……
那么之前他所付出的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
旧党众人,也必然与他割席。
而他本身,已经深深得罪、开罪了新党——在太学,就属他攻击新学、新党最多。
没得办法,黄隐只能拜道:“臣唯陛下之命是从!”
赵煦笑起来:“善!”
“司马温公果然没有看错爱卿!”
“朕便拜卿为同判国子监,兼西京留守国子学学正,全权负责西京国子学!”
“朕在汴京,候卿将西京国子学整治一新!”
黄隐俯首而拜:“臣谨奉德音!”
在庆历四年之前,大宋的最高学府是国子监下的国子学。
彼时的国子学,有师生两三百人,数倍于当世初创的太学。
国子学的学生,不是宰执的子弟,就是勋贵的孩子。
但短短十余年,就被太学打的满头包。
如今,汴京城甚至已经没有了国子学,只剩下国子监。
而太学的规模,则已经膨胀到有两千四百名学生,分八十斋的超级巨无霸。
国子学,都是衙内、勋贵、外戚子弟。
这些人,十个有九个是纨绔。
而太学,则是唯才是举,一切靠考试成绩说了算。
入学要考试,升舍也要考试,毕业还是考试。
所以,太学生都是卷王。
他们从州郡卷到太学,再从太学卷到官场。
两者相比,谁更能出人才还用说吗?
更要命的是,随着太学崛起,国子学彻底成了纨绔子弟回收站——那些肯读书,愿读书的衙内们,也都跑光了,这些人宁肯在汴京卷太学的名额,也不肯去国子学力混日子。
这就是汴京国子学消失的原因。
除了南京应天府的应天书院外,西京国子学和北京国子学早就烂透了。
什么学风涣散?日益懒散?
国子学里什么时候有过愿意读书的?
所以,黄隐知道,自己是被流放了,而且还是被判了无期徒刑——他不可能在西京国子学做出任何成绩来。
可是……
“为什么?”黄隐根本想不通。
……
赵煦看着黄隐匍匐在地上的样子,命左右将之扶起来。
然后就领着群臣,继续向前。
但在心中,他是无比快意的。
因为就在刚刚,他用不流血的方式,将一个垃圾丢进了垃圾桶。
是的!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所有人都是这么认定的。
能让元祐时代的新党、旧党的所有人,一致认定一个人是垃圾。
这个黄隐的能耐,当然不小!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元丰八年王安石去世。
就是这个家伙,带头在太学,开始公然焚烧王安石的三经新义。
同时阻扰太学生们祭奠王安石。
他这是为了向司马光献媚。
毫不夸张的说,元祐时代的新旧党争彻底失控,黄隐要负很大的责任。
如今,因为没有发生那些事情。
所以,他还没有暴露。
但对赵煦来说,这种疯子,是一天都不能留的。
必须赶紧处理掉,不然,只有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