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看着他,瞄了眼朱允炆,意思简直不能更明显——我不信任的另有其人。
苏白生轻咳一声,掩唇轻笑。
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两人之间的情谊,朱允炆简直接受不能,他紧握双拳,克制住心头的火气,冷冷地说:“小生,如今你有两条路可走,跟朕回去,可保江家上下相安无事,前提是他们不再与燕王勾结;或者……”
苏白生挑眉,“或者什么?”
朱允炆抬了抬手。
身后一人行了一礼,尔后在朱允炆看不到的地方,对着苏白生露出狠厉的神色,颇有些幸灾乐祸地说:“或者苏、江二族因勾结逆贼获罪,全家上下不论男女十五以上发配岭南,十五以下变卖为奴!”
此言一出,举家皆惊。
苏白生更是面色煞白,显些坐不住。他抬眼看向朱允炆,面上带着无法形容的凄然之色,嘴里念道:“好啊,好啊……陛下这是要再现当年、当年的苏家之祸啊!”
苏白生说着,眼中随之滚下泪来,清清凉凉的泪痕瞬间爬了满脸。
江池宴最见不得苏白生受委屈,当即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从地上起来,踉跄着奔到苏白生身边。
遍布亭子周围的金吾卫拔剑上前,却被朱允炆挥手制止。
因此江池宴才得以冲到苏白生身边,把摇摇欲坠的人搂进怀里。
朱允炆见到苏白生落泪的那一刻早就心软了。
然而,金口玉言,皇帝的命令没有人会当作玩笑。
方才传令官的话就像一道尖刺,狠狠地扎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大海兄弟早就蓄势待发,像一头头雄狮一样盯着周遭的侍卫,眼中寒得能射出一道剑来。
苏云起紧紧抱着江逸发抖的身体,面沉如水。
江逸死死咬着发颤的牙齿,乌黑的眸子死死盯着亭中的朱允炆。
朱允炆其实也很头疼,如今这种情况,绝非他的本意。
“小生,朕……”
“陛下!”江逸突然爆发,大声吼道,“要发配就把我们全家都女配了吧,也不必分什么十五以上十五以下,即便是死我们一家人也要在一起!”
“好,好啊!”朱允炆怒极反笑,抚掌道,“朕竟是第一天知道,一向冷情寡欲的江小秀才竟也有此血性——看来这小小的枣儿沟还真是钟灵毓秀,不仅养人,还卧虎藏龙!海川四兄弟,别来无恙啊?”
大海四人身子一震,随即不约而同地露出傲然的神色——早在玄一通报的那一天,他们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今唯有盼着不要连累其他亲人。
朱允炆冷笑一声,厉声道:“如果朕没记错的话,朕的暗队四大统领该是已死之人,怎么就在这里见着了?江池宴,单是窝藏逃兵这一点,就够你满门抄斩!”
“陛下何故这般大的火气?倒叫臣弟觉得新鲜……”一道温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朱允炆眉头一皱,江逸心头一喜。
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朱高炽微胖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石子铺成的小径上。
他每往前走一步,朱允炆的眉头便皱起一分,随行官员的惊慌便多上一分,周围侍卫的神经便紧上一分。
江逸却既惊又喜,一双大大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来人,视线里包含着千万句想说的话,分明是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朱高炽走到近前,递给江逸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恭恭敬敬地向朱允炆行礼,“臣递叩见陛下。”
朱允炆哼了一声,侧过身不受,只是不冷不热地说:“这礼朕可受不起。”
朱高炽起身,恭敬地在一旁站着,那张同朱允炆有五分相像的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
朱允炆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江池宴,冷声道:“江状元,如今人都来了,如此熟门熟路,你还有何狡辨?”
其实江池宴真正想说——我从一开始就没辩解好吧?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所以干脆就什么都不说。
他不说,自然有别人说。
朱高炽对朱允炆拱手,应道:“陛下,臣弟听闻江状元要被派为福建布政使,圣旨都拟好了,届时臣弟刚好在这广昌县境,原本想来道声喜,不知现在是来早了,还是来晚了?”
“哼,你倒是消息灵通。”朱允炆不冷不热地说。
如果单有朱高炽的话,众人还当是他为了救人故意说的托辞,然而,如今看朱允炆的态度,分明是变相承认了。
峰回路转,大悲大喜,莫过于此。
“小生,你得跟朕回去。”朱允炆坚持道。
虽然他恼恨燕王耳目,这时候却暂时放下恩怨和气愤,朱高炽的话无疑就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把苏白生带回京城,免得他掺和进燕王圈里,把江家打发到福建,断了他们和朱棣的联系,这原本就是朱允炆真正的打算。
可是,谁知江家一个比一个不会领情,一句一句逼得,倒叫他骑虎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