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知道昨天你们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他绝不会伤害你,也绝不会有对你加害的念头。大哥也许是误会他了。”
“误会?”景云恨恨地说:“到现在你还在为他说话!他拿起雪亮的剔骨刀,对着我反复乱砍,还说没有害我之心?这难道是一个弟弟对长兄应该做的事情吗?”
“他根本就没有砍到你哪怕是一根毫毛啊。他若真想砍到你,当时难道还做不到吗?”
“若不是畏惧父亲,他早就那样做了!你以为他心里不想吗?”
我很想说:“若是父亲知道其中的原由,知道你对我开了这么久的玩笑,也未必不会……”但我忍住了。景云最敏感的就是这个,他强烈地觉得父亲对两个儿子的爱,是有明显偏私的。我也不能说,他的这种感觉全是错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不管怎么说,一家人应该和睦相处,不应该彼此像敌人一样。”
景云的眼光上下打量着我。他说:“真是近墨者黑。你现在说话的神情、语气,越来越像那个女人,就像他那个早死的妈。看了让人生厌。”
我说:“大哥!夫人也是你的嫡母。她也没有对你怎样不好过。你不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说夫人。”
“住嘴!她没有对我不好过?你又没有见过她,你怎么能知道她对我母子究竟怎样。你不过是听那些势利的下人乱嚼舌头罢了,说她怎么贤淑、怎么温柔,怎么知书达礼。如果她的身份也只是一个侍妾,她们还会这样评价她吗?”
我不知道该怎样说。我的确是没有见过你的母亲。我对她的印象的确都是来自二堂的那幅画像和家里各色人等的零星描述。但是,景云见过你母亲。
看着我怔怔地站在那里,景云似乎是有点心软了。他觉得这次对我的教训,差不多够了。他主动开始结束谈话。
“看你这么迷惑,我都不忍心再对你说什么了。”他说,“不明白的事情,你不要掺和那么多。我们兄弟之间的恩怨情仇,你是不会明白的。你也不用搅进来。你是你,他是他。不管你们走得多么近,我心里,始终分得很清楚。只是,你记住我的话。我从来都没有骗过你的。我说的话,早晚都会应验。不要喜欢他。”那天,大哥对我说:“他是个很不吉祥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只会给人带来不幸和痛苦。他内心,是一个恶魔。”
他说完,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终于,转身走掉了。
我一个人站在走廊上。
大哥的话,让我觉得由内向外的寒冷。
难道我的感觉全是错误的吗?事情,真的有可能是另外的样貌吗?
你在悬崖上把手伸向我的情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我对自己说:不。不可能是错的。生死瞬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直觉,不可能是错的。你不会是大哥所说的那种人。果决的意思,是善能取舍,那并不等于无情。大哥所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他对你的长期成见罢了。你从来没有让我感到恐惧过。你从来都是让我感到那么温暖的。你,真的会成为别人的恐惧吗?
我在那里站了很久。
我直觉自己成为一个漩涡的中心了。我知道,这漩涡迟早会卷入所有的人,甚至可能吞没所有的人。
可我那时候,实在是太年轻了,我束手无策,只能看着它不断扩大,却不知道怎样阻止它。
我从来都不觉得年轻是有多么好的。
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也许是最强健的,但,这种强健,常常都是会被浪费的。很多年轻的人,都不会有足够的智慧,懂得怎样去阻止悲剧,去帮助到身陷其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