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中紧紧抓住了父亲的手。
你直挺起身子大叫道:“一刀杀了我吧!求求你们一刀杀了我吧!”你随即又沉重地跌回床上。
父亲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他一下子就瘫坐在床边挣扎不起,老泪纵横,脸上都是绝望的神色。
我从来没有看到你这样失控过,也从来没有看到父亲这样失控过。我被当时的场面惊得手脚冰凉,全身颤抖。
我流着眼泪一边试图帮助你,一边试图搀扶父亲。
当你再次痛得失声大叫,翻滚着从床上直跌下来时,父亲这才惊醒了过来,他声音颤抖地吩咐吴顺用最快的速度疾驰清川去请你的师父道济。
庄里所有的大夫都在你的房间里了。孙大夫和诸位大夫会诊之后,开了药方。
汤药煎好后,父亲亲自把你抱在怀里,在下人的帮助下,小心地撬开你紧咬的牙关,喂你喝药。你吞咽困难,好几次反呛了出来。
艰难地喝完一碗药之后,有一阵子,疼痛似乎稍缓了一些。
你精疲力竭地倒在枕上,一动都不能动了。
又过了一会儿,你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全家人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
约有一刻钟之后,你再度在枕上挣扎起来,你想要坐起来。
家人刚把你扶着坐了起来,你就翻江倒海地剧烈呕吐起来。
你吐得天昏地暗,浑身寒战,连头也抬不起来。一连吐了四五次之后,你又一次昏厥过去。
全家上下此刻已经乱成一团。每个人都感觉大事不妙。父亲派人去请你的舅父丁友仁。
大夫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再一次把你救醒过来,给你灌下了一点参汤。
在参汤的作用下,你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一点。
你好像慢慢认出了父亲。
父亲的眼泪簌簌流淌,他颤巍巍地问你:“儿子,现在你觉得怎样了?”
你说话非常困难。你费了很大力气,才说出:“儿子,不孝。”
父亲抓住你的手,泪水纵横,泣不成声。
然后,你看到了我。你看到了泪流满面的我。你说:“走开,别看。”
我说:“不!不!”
你又一次被极其可怕的疼痛抓住了。你什么都看不见了。你抓到枕头,你挣扎着把那个枕头用力地朝我的方向扔了过来。你用痛得变了调的声音对我说:“走开!”
你扔过来的枕头砸在我的脸上,落在我的怀里。
我五内俱焚,心如刀绞地抱着那个枕头,无声地抵制着你的驱赶,眼泪像断线的珍珠一样落下来。
在剧痛彻底淹没你之前,你竭尽全力地再次说了一句:“走开!”
然后一阵可怕的痉挛就掠过了你的身体。你剧烈地抽搐起来,牙根紧咬,眼睛向后翻去。
我看到大夫们急急忙忙地用毛巾缠上勺子塞入你上下牙之间,看到他们松开你的领口、纽扣,让你能够呼吸。
我看到年迈的父亲恳求的神情。我手里的枕头一下子落到了地上。我在剜心剔骨的心痛当中扭头冲出了你的房间。
我飞快地跑过走廊,我撞倒了一个端水的仆妇,我从正迈进院门的舅舅丁友仁身边一阵风似地掠过,舅舅后来说他在叫我,但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我三步并作两步地奔下台阶。我一口气跑到了二堂,扑通一声跪倒在你母亲的遗像下。我对着你母亲的遗像一叩到地。
我泣不成声地哭倒在你母亲的像前。我一边哭,一边断断续续地祷告:“母亲,求您保佑他吧!求您在天之灵保佑您的儿子不要这样再受苦了!”
我跪在你母亲的遗像下,一整天都没有再站起来。
那是我一生当中最漫长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