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知道你从《麦田上的乌鸦》这幅画里,看到的是什么。
你看到的,是我和刘申新婚之夜时,你彻夜骑马飞奔时所见的世界。
你什么都说对了,就是有一件事情对应错了。
你当时受到这幅画的名字影响,一直认为那片金黄色是麦浪。但是那并不是凡高的麦浪,那是金风寨的花海。
那就是我们一起在那个小站下车后,一起进入和停留的那片花海。
你记起了你当夜心里的痛楚和你的剧烈晕眩。你也记起了当夜始终浮现在你心里的那个名字。
你和你前生的心在那天连通了。你握住了今生的我的手,你记起了前生爱情的痛苦。
我目睹了你在我前生的新婚之夜,所独自经历的身心痛苦。
我感同身受,深为怜惜,但却依然,无能为力。
比起前生,我所能多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紧紧地握住你的手。
(二)
从那次画展以后,凡高就成为我们之间的某个特殊的符号。
每次说起凡高的时候,我们心里就会同时产生某种共同的悸动。
后来,我们还在一起看过很多的凡高。
每次看到凡高在阿尔、在圣雷米,特别是在奥维尔时期的那些光线和漩涡时,你都会涌起那种不可解释的身心难过。
所以,后来我虽然一直非同寻常地喜欢着凡高,但却一直只喜欢他的巴黎时期。
因为只有那个时期的凡高,是平静而理性的。
因为只有那个时期的凡高,既没有纽南和安特卫普时期的阴暗昏沉,也没有那种令你难过不已的漩涡。
只有那个时期的凡高,像一面平静的、倒映着五光十色的风景的湖。
从此以后,《星月夜》和《麦田上的乌鸦》这两幅画,就成为对我的生命具有特别意义的一个象征。
我经常把它们随身放在钱包里,或者挂在居所的墙上。
在别人看来,那只是一些画,但在我心里,它却是铭心刻骨的两世回忆。
它们,是你的照片。
是只有我知道的,你的照片。
(三)
和你一起看的那次画展,因为你发生了事情,我没有看到第6区的最后,我没有看到凡高在画里的死亡。
你离开我8年半之后,在那个城市,又举办了一次凡高的画展。
那次,我一个人去看了。
因为凡高早已经死去了,永远不会再有新作,所以展出的,大部分还是上次同样的东西,还是按照上次的顺序排列分布。
这次去看展览的人比上次多了很多。
很多的人在画作前流连忘返。
但在那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却永远都不会再有你了。
我一个人看完了最后一块展板。
我目睹了凡高的死亡。
我看到他在画布的漩涡里面,对准自己开了一枪。但他没有立刻死掉。他还受了时间不短的煎熬。他还在被击穿的痛苦当中,和他的兄弟谈论了艺术。
1890年7月29日凌晨,凡高终于不能支撑而停止了呼吸。
在他死去之前,他说了一句令我潸然泪下的遗言。他说:“悲伤永不停止。”
(四)
凡高死亡的时候,年满37岁。
你从来没有能够活到这个岁数过。
你在很多的一生里面,都没有能够活到过这个岁数。
这就是命运为那15万死去的勿吉人问你索要的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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