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窗子那里看看后院里有什么?”
我泪眼朦胧地抬头。我说:“是什么?”
我站起来,走到后窗。
隔着窗框上厚厚的积雪,我看到外面的坪里。
我看到一个雪人。它有着和我一样的发型,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帽,两只黑黑的眼睛,看上去纯真而深邃。
我忍不住嘴角上翘,在泪光中露出了一个微笑。
我回到炉子旁边。
我说:“你堆的啊?”
你说:“嗯。”
我说:“这几天这么冷,你别出门去,小心着凉了。”
你说:“没关系。老闷在屋里也很难受,出去稍微活动一下,也唿吸一下新鲜空气。”
我说:“干嘛给它弄那个发型啊?”
你笑了笑,说:“你说呢?”
我红了脸,低头不语。
“你不能来的时候,我就隔着窗子,看看它。心里很暖和的。”你说。
我说:“可惜,过几天,它就会融化的,会消失。”
你摇头。你说:“那不叫消失。只是换了一个面貌,出现在春天的世界里。比如,变成了花朵上的露珠。”
你说:“消失是错觉。它始终都在的。”
你说:“你不能来的时候,也始终都在。我都感觉到你在。”
我再一次觉得鼻子发酸。
我说:“热水瓶的水都给我们喝完了。我再去接一点,另烧一壶吧。”
(四)
走廊上的水房。
我打开水龙头,看着水流进水壶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
我听到你在门口和隔壁奶奶的两个孙子说话。我听到你们快乐的笑声。
我看着水面一点点地上涨。
我再次擦去了涌出来的眼泪。
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快要过年了,流眼泪是不吉祥的。不应该让指导看到。”
(五)
我把水壶放在炉子上。
一些水淌了出来,在烧热的铁皮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变成一些白汽,袅绕在眼前。
你在我身后帮我重新关好门,回到炉子边。
你说:“水还有一瓶没动呢。”
我说:“帮你再烧一壶,灌好空水瓶和热水袋吧。这样你晚上就不用自己烧了。”
你说:“这些我能自己做的。”
我看着你。
我说:“也仅仅,只能为你做这些了。”
你说:“心心。”
我说:“什么?”
你说:“烧完水,我们出去走一会儿吧。不走很远,到城墙那边,就返回来。”
你说:“我想再感受一下雪花从天飘落的那种氛围。”
(六)
我们沿着城墙根慢慢地走着。
大雪接连不断地飘落,白色覆盖了所有的道路和城墙上的城垛。
我伸展胳膊,用手接着纷纷扬扬飘洒的雪花。
我说:“这场雪真大啊,好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大一朵的雪花了。”
我看着晶莹的雪花在掌心融化。
你说:“你看到什么了?”
我说:“看到一朵冰冷的小花在温暖中融化。”
你笑了笑。
我说:“你呢?看到什么?”
你说:“心心。这样的美好,其实,是抓不住的。即使在你掌心里,它也会很快消失。每一朵雪花都是这样。”
你说:“人们必须准备好,随时和一切美好,说再见。”
(七)
我们在湖边停了下来。湖水已经开始冻结了。有人在湖面上滑冰。
我们站在岸边看着他们的笑语喧哗。
突然那边发出了一阵尖叫,然后是一阵笑声。有人在冰面上滑到了,摔了一个大马趴。周围的人一边拉他起来,一边笑语盈盈。
你说:“你读过魏克的东西吗?”
“魏克?”我看着你。
你说:“是个山东籍的漫画家。他有一句话我很喜欢,记忆深刻。”
我说:“是什么?”
你说:“在光滑的冰面上容易摔倒,因为上面没有坎坷。”
我看着你。
你说:“冷吗?我们往回走吧。”
(八)
自从我们在雪地上行走过之后,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片雪花里,也就都有了你的脚步声。
(九)
“如果一阵风吹过去,又停息,我们不称之为死亡;如果一片雪花落下来,又消失,我们不称之为死亡;如果我们把所有这些曾经出现后的消失,都不称之为死亡,那么,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出现后的消失称为死亡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