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过了很久。也许,到现在。我才明白:其实,平静地和一生挚爱说再见,那还并不是最大的勇敢。
最大的勇敢是,平静地面对,根本没有人,可以和他,说再见。
(二)
值班室。
柴老师带我来到值班室门口。他左右看了看,他低声对我说:“他在里面等你。进去吧。”
我感激地看着柴老师。我说:“谢谢老师。”
柴老师摇头说:“快去吧,你们说完话,我就叫徐师傅还开车送他回去。”
他把值班室的门打开了一条缝,他再次左右看看,把我推了进去。
我进入门里的那一瞬间,听到身后轻微地嘎拉响了一声,柴老师在外面把房门替我们关上了。
我适应了一下房间里比较昏暗的光线,然后我就看到了你。
你半靠在钢丝床的枕头上,身上盖着毯子,身边还是放着一只氧气枕。
你闭着眼睛,一下一下地深呼吸着从管子里源源而出的氧气。你看上去非常疲倦。
我走到你身边,在你床边坐了下来。
我说:“指导,不舒服吗?”
你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我。你振作了一下,你说:“来回走了600米,又站了那么一阵子,感觉有点累。”
我握住你的手,看着你衰弱到走600米都会累到需要吸氧,我的心里痛楚难言。
我说:“这么辛苦,求你不要去比赛了。你会累到的。”
你说:“和布朗先生,见都已经见过面了,现在说不要比赛,太失礼了。”
你说:“我没事。吸会儿氧气,感觉就会好多了。”
我捂住了眼睛。
你把我的手从眼睛上拉了下来。你说:“心心,别难过。不要流眼泪。你的眼泪,就是我的血液,你不停地流泪,会让我觉得更加无力。”
我哽噎了一会儿,用力忍住眼泪。我感觉到你的手一直在颤抖。
我看着你的手,说:“你的手怎么了?”
你说:“最近这两天都是这样的。睡着的时候都会这样颤抖。控制不了。”
我说:“那,这样的话,你还能打比赛吗?”
你说:“也许那时候就不抖了。”
我说:“布朗先生不和你比赛也没有关系的,那只是一个小小的心愿而已,射击队以前没有资助也都过来了。他若知道你身体这么不好,也不会坚持要求的。”
你说:“每个微小的心愿,后面都有深邃的原因啊,心心。再说,我亏欠汪指导太多,辛苦一下,能留一大笔资助给队里,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
我说:“下午见到布朗先生一家时,你怎么了?那会儿很不舒服吗?”
你努力振作了一下,克服着胃里绞拧灼烫的感觉。
你说:“没什么事。只是站得有一点累,好想能坐下来说话。可他们都站着,我也坐不下去。”
我说:“你见过她吗?”
你说:“谁?”
我说:“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布朗先生的小女儿。我看到她一直盯住你看,眼光好锐利。她盯着你的时候,你心里在波动。你心里翻江倒海的。你想避开她的眼光。可是你控制自己不要回避。”
你抬眼看了我一会儿。然后,你对我温和地笑了一下。
你说:“不。我之前没有见过她。她长得很可爱。眼睛很蓝。”
我说:“真的没什么吗?”
你说:“她一个小女孩,那样专注地看着我,我觉得有一点不太自在。其他没什么了。真的。”
你说:“我都没事的。不用担心。”
(三)
我们沉默。
你一直看着我。
我说:“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你说:“只是想好好再看看你,把你更深地印刻在心里。见面的次数所剩无几了。很快,就不能再看到你了。”
我的睫毛上再次闪动着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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