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当我陷在你的、和那些不是你的战争中不能自拔的时候,中村班上的男生们在打赌:有没有人能够约我出去跳一次舞。
他们不相信没有一个男生的魅力能够超过那些大部头的书。
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轮流着约我。
但他们都没有成功。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和你相比,就算是和高雄相比,这些男孩的气质都太过凡俗了,在他们身上,我得不到有关真谛的指引。对我来说,那不过是一种干扰,打扰到了我宁静以致远的那种旅行。我没有要和他们继续接触的兴趣,只是出于礼貌而在忍耐和经。
然而,这反而激发了男人那种求偶的雄性斗争心。
他们锲而不舍地、反复地做着这件事情,好像如果约女生成功就能真的证明他们作为男性的青春也是成功的。
这让我觉得挺好笑的。
为了避免骚扰和纠缠,有时候我就不在阅览室里看书了。我找到一个很安静的地方。我常常躲在那里度过我孤独的求道时光,就好像那是红尘中的一个难民营一样。我是自愿这样被放逐出人群的。
在我看来,所有的人就像是一条条河流,他们的前方就是断崖式的轰鸣飞瀑,很快就会摔下深渊,散碎破裂,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也不思脱离险境。
对此,我深感悲悯。
(二)
中村,起先并没有参加这个游戏。他是个努力学习的好学生。
我曾问过他为何要到汽车工业落后的中国来留学。他说,中国的汽车工业技术和管理虽然相对落后,但是,市场却是令人垂涎的。在发达工业国汽车市场已趋饱和的情况下,中国汽车市场还刚刚拉开壮丽的序幕。他希望能提前熟悉这个未来的黄金市场,结交人脉,了解需求等等。他希望毕业之后,能够被派到中国市场来从事销售或者研发。
禁不住左右理工男们的怂恿和激将,中村最后也不得不尝试了一次能否约我出去跳舞。
他行事小心谨慎,不像其他工科粗糙男那么鲁莽。他代表着本校男生的荣誉,悄悄地跟在我的后面,寻找合适的时机,结果,他发现了我隐蔽的藏身之所。
那天晚上,他看到了我独自一个人,抱着一本写战争的书,隐藏在有如迷宫般的实验大楼的一个冷僻的走廊上,坐在一扇关闭的实验室门口,垫了一些报纸和一个小棉布座垫,坐在一级台阶上,开了一支充电的便携小台灯,全神贯注地在看着书上的字句。
这个走廊看上去平时人迹罕至,灯泡和电灯开关,也全都坏掉了。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那些字句,看着我一边读一边忍不住流着眼泪。
他隐没在黑暗的里面,看着我没有一点声音地对着书本,流着眼泪。
他看着我没有声息地哭得全身颤抖。
他看着我一边哭一边用手绢擦着打湿了书页。
他看着看着,他在黑暗中不小心脚下碰到了一样什么东西,发出了一点声音。
然后他看到我抬起头,看到我亮起了钥匙串上的小手电筒,朝这个方向照了过来。我们的视线就交汇了。
然后他就掉头拔足狂奔而去,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他狼狈逃走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了很久很久。
(三)
中村是最后一个来约我去跳舞的男生。
此后这个男生们的把戏就再也没有来打扰过我了。
我知道,必定是中村在里面做了一点什么,但我不知道他究竟做了点什么。我也没有问过他其中细节,而他,也始终没有主动对我提过此事。
他没有问过我为什么会独自在那里读着伯罗奔尼撒战争,为什么会对着那本书那样流泪。
我就是这样不知不觉中,心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战争。当我开始写这个故事,并且已经写得非常深入的时候,它们自己就像地下的泉水涌出地表一样地,通过我的手指和键盘,流淌到这个有你的故事里来了。
它们就这样一次又一次,一篇又一篇地汩汩流出,汇成了第一个故事里的战争溪流。
它们就是那些我穿越冥河与时间的阻隔走向你的时候,曾经踩踏过的每一块石头。
(四)
中村毕业之后,就回国去了。
此后就彼此断掉了联络。
毕业之后,我很少想到他,有关借笔记的事情,也很快就在记忆中模煳了。我渐渐都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也不记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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