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全身也僵直发硬了,一点也无法动弹。过了不知道多久,我才想起救护车。我给120打了电话。然后我给孩子打电话。救护车来了。但他们检查一番之后说,断气已经至少10个小时,估计没得救了。他们说,应该是晚上11点左右就已经过去了。”
汪指导的声音哽噎了。
他垂泪说:“11点左右,应该就是她叮嘱我盖毯子之后大概几十分钟。那时候,我其实还没有睡着。若我当时也去看看她有没有加盖毯子,就能救到她。可我怕冷没有去。她应该是睡下后不久就感到不适,但是太快了,她都没来得及哪怕是哼一声。如果她出一点声音,我也应该能听到的。”
他说:“后来的那些天,我一直都很难过。我总在想着,其实,她是可以救回来的。”
他说:“我们都有这把年纪了。其实,我们都知道,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但是,当它发生时,还是太突然了。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就连一句告别的话,也都没有来得及说。”
(四)
我默默地看着汪指导,听他这样诉说。
不知道该用何等言语来安慰他。这样的悲伤,其实是无法用任何言语来安慰到的。只能自己挺过去吧。
汪指导说:“之前,我都觉得这房子小了,还准备买一处更大的。可她走了之后,我突然就觉得这房子太大了,整天到处都是空空荡荡、冷冷清清的。早上起床后,我就出去跑步,然后去公司里干活,然后去应酬,到很晚才回家,回家时一般都很累了或者喝得差不多了。倒下就可以睡着。”
汪指导说:“就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一天我很晚回来,看到楼下的信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很久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了。我带着好奇之心打开了信箱,拿到了你寄来的100张明信片。我坐在这里,就是客厅的这盏灯下,把你写的卡片一张一张都读完了。”
他说:“然后,我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是最不幸的。你才多大的年纪时,就已经经历了所有的这一切了。在我们还其乐融融的日子里,你就已经体会到了,我此刻才了解的那种孤独。”
汪指导说:“你指导去世时,我也很难过。我以为,自己那么难过,是完全能够体会到你的难过的。但是,直到那天看到你写的那些卡片,我才知道,虽然同样是难过,但朋友间的难过,和爱侣间的难过,还是非常不同的。它远没有痛失爱侣那样锥心难忍。痛失爱侣的悲痛,那是无法形容的。如果说,失去朋友的悲痛,犹如生生断去一臂,那么,失去爱侣的悲痛,就如同被活活剜心吧。”
汪指导说:“直到现在,我才可算真正了解,你那时所经历的心痛。”
我看着他。我心里有亿万个想要安慰他的念头。可是我一句也说不出。
我就这样无声了一会儿。
然后,我说:“但是,生活还要继续吧。”
汪指导说:“是的。所以,正如他当初所说的,我们要忍受。”
(五)
其实,每一个生命,差不多每一个,最后都会体验到这样的滋味。何止于我们。但是,不亲自经历这样的滋味,人们是没法真正看到这一点的,也没法对所有的这种痛苦生起真实的关切和慈悲。
经历锥心之痛的意义就在于,你不可能再对同类的痛苦无动于衷,你不可能再觉得那是与我不相干的。你会发现,它们原是一体的。当别人那样的疼痛时,你会认出,那就是你自己曾经沉浸其中的疼痛。
那就是你自己的疼痛。
一体感,就是这样建立的。理论上了解没有用。它最后还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真实地建立。这样建立之后,它才是真正的一体。
同体大悲。
所以,你说得很对。必须不怕吃苦。身体的痛苦,精神的痛苦,各种极端的痛苦,它们都是通向一体感的道路。它们就是成就的道路。当我们感到非常疼痛时,那就说明:我们正在这路上向前走。
(六)
“若知痛苦即是成就,就不必费心去寻求快乐了。”(冈波巴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