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所想,她微微一笑:“你认识她就好。老刘去外地了,不在家,过年恐怕回不来,也未必路过你们那里去看阿莹,我就替他把该做的事情做了。”
作为一个继母,刘夫人并不讨厌李莹,因为李莹够聪明够识时务,而且现在刘老的孩子都是自己所生,李莹不回来碍自己的眼,没什么容不得她的,自己乐得树立一个良好的继母形象,反正花的用的都是刘老的,不是自己的。
如果李莹怨恨,她最该怨恨的应该是她的亲生父母,而不是自己。
刘夫人嫁给刘老的时候,可不知他有妻有子,如果知道,她绝对不会作践自己,她曾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怎么会委身于一个鳏夫?
当初,介绍人可是说他无妻无子。
其实就是鳏夫,刘夫人也不想嫁,她才二十岁,鲜花一朵,怎么就不能嫁个初婚的?可是那时候没办法,她的娘家没落,仇富的人不知凡几,一辈子乐善好施,没落个好,组织安排她嫁给刘老,她就得嫁,比较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就是刘老不是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有的千金小姐才命苦,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被安排嫁给一个六十岁的老头,现在又被斗得一命呜呼。
婚后生了两个孩子,生活也安定下来,刘老的前妻突然找上门,刘夫人才知道真相,是刘老单方面解除婚姻关系,可那时为时已晚。
为了孩子,她不能退让,何况罪不在她,所以前刘夫人黯然离去,郁郁而终。
刘夫人看不起刘老,对妻不义,对子女不慈,她也看不起刘老的前妻,把刚生下来的女儿寄养在别人家里,这样的女人根本配不上母亲这个称呼。亲人尚且无法完全信任,何况外人?真以为几十块大洋就能给自己女儿找个对她好的养父养母?做梦呢!
当时的情况危急,难道就不能让丈夫先行,自己暂时留下照顾孩子等孩子大一点再追过去?非得抛下孩子先跟着走,产后没调养好,后来落下病根也是自找的。
李莹被辗转卖掉,刘老的前妻需要负最大的责任。
李莹同父同母的弟妹有的年幼夭折,有的成年后病死,都是她没尽到母亲应尽的责任,自己身体不好,拼命生孩子,在李莹后面,两年生三个都是早产,生了没好好照料。
也幸亏李莹运气好,辗转这么几家没送命,多少人家连自己的孩子都养不活,李家把她养大,供她上学读书,虽然都是有原因而为之,但对李莹的恩惠可比她亲生父母强多了,亲生父母连一天都没养过她,事后刘老对她的弥补有个屁用!
看在刘老这些年一直维护自己的份上,刘夫人心中的怨气渐渐消了一些,反正她到了这把年纪,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只要没人损害自己孩子的利益,她就可以宽容一二。
她出身好,于是成罪。
刘老出身贫困,又早早退休不担任重要职务,一家子虽然受了一些风雨,到底是安然无恙了,即使如此,几个孩子也都响应号召,上山下乡。
因为不讨厌李莹,所以,刘夫人给她准备了不少东西托齐淑芳捎回去。
齐淑芳快晕了,自己的行李本来就够多了,在首都又买了不少特产东西,光几块翡翠原石就占据了不少空间,现在又多了刘夫人给李莹的东西,乘坐慕老的车去火车站,那车里几乎都塞满了,还是凭着自己铁路职工的关系,才把托运的东西打理好。
贺建国来接她和七斤,见到这么多东西,顿时吓了一跳,好不容易才运回家。
齐淑芳喘口气,把李莹的东西拿出来让他送去,自己是累得不行了。
贺建国送了东西回来,齐淑芳搂着七斤睡得正香。
齐淑芳脸颊红润,美艳如花,而七斤嘴边则流着口水。
给他们娘俩掖了掖被角,贺建国一边把早就准备好的羊肉炖上,煮开后放了点萝卜和姜片,一边收拾乱七八糟的行李,整理好,放到该放的地方,当他看到几块翡翠原石,忍不住摇头一笑,顺手塞到床底下。
“你在笑什么啊?”齐淑芳揉着眼睛起身。
“怎么不多睡一会?”
“歇歇就行,天快黑了,再睡下去晚上就睡不着了。”齐淑芳下了床,恶意地把七斤闹醒,大人夜里睡不着还好,小孩子睡不着,倒霉的是大人。
七斤气鼓鼓地哇哇大哭。
“七斤,来跟爸爸一起喝羊肉汤!”
大半个月不见贺建国,七斤认不出来了,乱蹬腿,不愿意跟他。
“我来抱他,你去盛饭。”
齐淑芳抱着七斤,闻到熟悉的味道,七斤果然就不哭了。结果,当贺建国端着香喷喷的羊肉汤过来喂他时,他毫不害臊地张大了嘴巴。喝完一口,见贺建国舀了一勺羊肉汤始终不送到自己嘴巴里,他生气地瞪大眼:“饭!”伸手就去抓。
贺建国吹了吹,绕过他的小爪子,喂到他嘴里。
齐淑芳喝着汤,“李处长收下东西了?”
“收下了。”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李莹并没有拒绝,还请他回家后向齐淑芳道谢,贺建国摇摇头,真不了解这些人,都是什么事啊?好好地过日子不好么?非得搞得这么复杂,给东西的未必乐意,收东西的也未必甘心。
“嗯。”齐淑芳接着说起自己在首都的所见所闻。
吃完饭,准备休息时,贺建国突然道:“淑芳,你教我跳舞吧。”
“啊?”
“在我们自己家里,我们偷偷跳舞,不叫别人看见。”
齐淑芳抿嘴一笑:“好啊,咱家有收音机,正好可以放音乐,凑合一下。”收音机里播放的音乐肯定不是交谊舞曲,聊胜于无。
贺建国很有跳舞的天分,齐淑芳教他一遍,他就能掌控全场了。
轻歌曼舞……不对,哪有什么轻歌,哪有什么曼舞,分明是铿锵有力的红。歌,最简单的交谊舞,因为音律的问题达不到应有的水平。
不过,齐淑芳脸上带着浓浓的笑,脸靠在贺建国的胸前,突然觉得自己二人一定很有慕青云和薛逢的风采,这才是相得益彰的交谊舞呀,男的雄健,女的婀娜,刚柔并济。慕青云和薛逢在自己眼里是一幅画,自己两个人在别人眼里是不是也是一幅画?
在卧室里正跳着舞,音乐响着,七斤站在摇篮里,手扶着边缘,两只脚随着音乐交替着乱蹦,“妈妈……妈妈……”
满屋的旖旎被他打断,两口子无奈的对视一眼,停下来先顾着小的。
“真是个煞风景的小磨人精。”
七斤现在一个字一个字能说出好几个字眼了,尤其“饭”字叫得最清楚响亮,就是不会叫爸爸,把贺建国郁闷得哟。齐淑芳觉得七斤是故意的,因为七斤睡梦中喊过爸爸,特别清楚,可是一见到贺建国他就闭紧嘴巴只喊妈妈和饭饭。
等七斤追在贺建国身后一边跑一边叫爸爸给他盛饭时,或者贺建国追在他身后给他洗脸喂饭时,这一年已经接近了尾声。
两岁多的七斤调皮得要命,不爱洗脸,喂饭也得追着他满屋跑。
“贺七斤,你给我站住,再不洗脸,你就成脏小孩了!”齐淑芳拿着在温水中浸泡过的毛巾走向七斤,穿着棉袄棉裤的七斤就像一颗肉球,迈着小短腿往外跑。
贺建国胳膊一伸,拦住他抱起来。
齐淑芳拿着湿毛巾给他擦脸,明明动作很轻柔,七斤左右扭头,最后仍然没有躲开,被毛巾盖住了小脸蛋,哇哇大哭起来,脸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小小的心灵受伤了,哭声特别响,“噗”的一声,鼻孔里冒出一个泡泡。
齐淑芳噗嗤一笑。
七斤不高兴,泡泡很快就破裂了。
擦洗完他的脸蛋、耳后和脖子,齐淑芳挑了点雪花膏给他抹上,“抹香香喽!”
七斤摇晃着小脑袋,等了一会,终于不必再受折磨了,迅速从贺建国身上滑下,自顾自地跑去玩,可惜没跑多远就被夫妻俩抓回来喂饭。
俩口子今天都休息,大门敞开。
家里碾碎的盐吃得差不多了,贺建国把新买的粗盐倒进门口碓窝里细细捣碎。碓窝是齐淑芳回老家时从山里找出一块大石头,然后拿着锤子凿子自己打出来的,连同木柄石杵,平时就放在门口,方便左邻右舍使用,捣粗盐、捣辣椒粉……
齐淑芳倚着大门看着他弄,同时照看跑来跑去的七斤。
叶翠翠从隔壁出来,挎着竹篮,七斤站住脚,大叫道:“大娘,你去哪里啊?”
“哟,七斤啊?我去商店。”
“哦,去商店,没本儿!我家没本儿!没本儿没米!”七斤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话,忽闪着水灵灵的大眼,“大娘,你去商店啊,不用给我买好吃的。”
叶翠翠先是一愣,等她反应过来,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淑芳,听听你儿子说的话!”
七斤为什么冒出这句话,叶翠翠很清楚,因为齐淑芳人缘好,所以大部分亲朋好友过来串门儿很少空着手,或者给七斤送俩鸡蛋,或者买两块糖,就算空着手来也会抱着七斤去副食品商店买饼干糖果,一来二去,七斤就习惯了。本来叶翠翠没大方到特地给七斤买好吃的东西,自己儿子都吃不上呢,但是七斤说了这句话,自己如果不买的话就很不好看了。
齐淑芳觉得脸上无光,单手叉腰,“贺七斤,大娘本来就没打算给你买好吃的!你再问人家要吃的,看我不打你的屁股!”
说完,又向叶翠翠致歉:“叶大姐,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叶翠翠摆摆手:“看你急的,我气啥?我家这个月手头紧,真没钱给七斤买块糖。你家七斤真是机灵得不得了,现在才多大就知道说反话激别人给他买好吃的了。你不知道,上次你去上班不在家,建国带他,有个人来拜访,七斤勤快得哟,拿了好吃的给那人,我张口问他要,他立刻就抱在怀里,一个劲地摇头说不给。”
叶翠翠从未见过如此机敏的孩子。
别看七斤小,说话却很清晰流利,而且大人说话,大部分他都能听懂。
七斤蹬蹬蹬跑到七斤身边,双手抱着她的腿,脸埋在她两小腿之间,然后偷偷抬起来瞄一眼叶翠翠,哼哼唧唧了一阵子。
叶翠翠说笑一会,见有人来找贺建国,就提着篮子去商店了。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留着板寸,穿着军装,向二人行了礼,“我是周凌云。”
“周凌云?你回来了?”
齐淑芳和贺建国神色一凛,齐淑芳放下叉腰的手,贺建国站起身,夫妻俩看到小伙子红肿的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嘶哑着嗓子,“我爷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为什么不写信通知我?直到我今天回来,才从邻居口中得知我爷去世一年了。”
贺建国叹了一口气,一手抱着七斤,然后请他去堂屋说话。
齐淑芳把碓窝里的盐捣碎弄进盐罐子,等她进了堂屋,周凌云对着铁皮盒子跪地痛哭。
他哭了很久,七斤坐在贺建国腿上盯着他看,满眼的好奇。
“周凌云同志,别哭啦。”齐淑芳递了一块干净的公用手帕给他,“如果老周在,肯定不希望你这么伤心。”
周凌云擦了擦眼泪,并没有起身,“多谢两位同志让我爷入土为安。”
说着,重重地磕了两个头。
贺建国赶紧把七斤交到齐淑芳怀里,把他拉起来,“不能这么说,你也不用给我们磕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老兵无不值得敬重。盒子里是老周托我们转交给你的东西,你打开看清楚,另外,还有一些话需要告诉你。”
“您说。”
等贺建国仔仔细细地说完,除了老周的遗言,还有齐淑芳从慕雪寻那里知道的周家事,周凌云一声冷笑:“竟然是这样?如果不是知道我爷给我留了话,我真以为他有苦衷。当年他抛弃妻子,现在因为有女儿没儿子就来认我,还骗我,真是可恶!”
“什么意思?”贺建国和齐淑芳异口同声地问。
周凌云道:“周世韶来找我了,半个月前。他跟我说,他和我祖母在抗战期间失散,不得已而娶了革命伴侣,他苦苦找了几十年才找到我们,不料祖母和父亲都已去世,只剩下我了。”